第90章 冷宮

“我不知道……”徐思婉道。

她躲避著唐榆的視線, 氣息微微打著顫,是極為不安的樣子。

唐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她緩了一緩, 又言:“我也……也說不清楚,等路遙來了再說吧。”

唐榆見她慌得厲害,無聲地點了點頭, 不再追問,只立起身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等著。

過了約莫兩刻,路遙匆匆而至, 阿膠也早就放在了房裏。

這阿膠俱是思嫣親手所選, 從入宮之始徐思婉就在用,當中用完了一次, 思嫣又立即選了新的送來。

等了這兩刻, 徐思婉已然緩過勁兒,變得如常平靜。見路遙進來, 她就將制好的一碗推到他面前,道:“你驗一驗,看這東西有沒有異樣。”

路遙依言上前,花晨詫然:“娘子, 這是四小姐送來的。打從一開始……一開始咱們就驗過。”

“我知道。”徐思婉聲色平靜, 美眸指望著路遙, 路遙幾乎只是一嗅就有了答案:“這裏頭添過東西,但顏色無恙,看不出端倪, 應是以草藥煎成藥汁融了進去, 不大好分辨是什麽藥。”

花晨大驚失色。

徐思婉神情間毫無變化, 又取了一枚整塊的阿膠,遞與路遙:“這個你也驗一驗。”

路遙伸手接過,道:“這樣驗不出來,需得先以清水浸泡,泡軟才行。”

“我知道。”徐思婉頷首,唐榆已盛好一盞清水奉上。路遙見狀就要將阿膠砸下邊角浸入水中,卻聽徐思婉又說,“不必砸了,整塊都泡了驗一驗吧。”

路遙淺怔,回說:“娘子,阿膠並不易融,若是整塊都泡,需要好幾個時辰才能見軟。”

“不妨。”徐思婉聲音冷硬,“你若不忙,就在此等一等。若忙,就先回去,明日再來便是。”

路遙屏息:“臣一會兒還要去為瑩婕妤請脈,娘子若是不急,臣明日一早過來。”

“好。”徐思婉應了聲,目光冷冷地落在那匣阿膠上,“這事你先不必與瑩婕妤提及,更不必與悅貴人說。”

“臣明白。”

她又言:“這已制好的,你不妨帶一碗回去,試著辨一辨裏頭是什麽。倘能辨得出,就來回我。”

“諾。”路遙應聲,依言端起那碗阿膠,平平穩穩地收入隨身攜帶的藥箱,施禮告退。

經此一道,任誰也知道這其中究竟有什麽緣故了。不吝那阿膠裏添的究竟是什麽,思嫣這般瞞著她往裏添了東西,便是有鬼。

房裏於是死寂了許久,花晨與唐榆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徐思婉木然坐著,過了半晌,笑了一聲:“你們先出去。”

“娘子……”花晨想開解她,被唐榆拽住。唐榆睇了眼屋外,拉著花晨退了出去。

房門關闔的聲音一響即逝,徐思婉兀自坐在那裏,一口一口地緩著郁氣,那股難受卻還是緩不過來。

她鬼使神差地摸向那只木匣,鬼使神差地摸出一塊阿膠,又鬼使神差地舉起阿膠仰面端詳。正晌午時明亮的陽光從暗色的膠體上透過來,仔細看著,似乎能看出正當中的部分與周圍有些色澤上的差異。但那差別極小,她看得久了,便又瞧不出了,一時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這樣目不轉睛地看了許久,直看得眼眶發酸,眼淚一滴滴地滾下來。

有那麽一瞬她在想,是報應麽?

因為她曾不信任思嫣,如今就輪到了思嫣來害她。

可她到底是不曾害過思嫣的啊。

一切想不透的地方,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清晰可見。

她突然明白了皇後為什麽那樣篤定地相信她的出身別有隱情,想來是思嫣說的。只是思嫣大概也只是從家仆口中聽說了三言兩語,並不知全貌,知會皇後之後,皇後信了她。

還有那顆痣。

那個死去的女嬰身上有沒有那顆痣,她已無從查證,但她自己身上卻有。此事沒什麽人知曉,但思嫣恰是其中一個。

再往前想,她更明白了皇後在她與皇帝生隙之時為什麽沒有動靜。

思嫣就是那時得寵的,思嫣就是她的“動靜”。皇後在那時候就悄無聲息地將這顆子布了過來,只等著事情挑明後坐收漁翁之利。好在她因懼怕隱情被翻出而金蟬脫殼避入冷宮,才逃出了一截。

更往前一些……思嫣是何時投靠了皇後呢?

徐思婉想不透,但想來,不會是剛進宮那時就已是皇後的人。

這般想來更是可怕,那時思嫣尚未投靠皇後,就已在送這阿膠了。而且將事情做得這樣隱秘,任憑她如何謹慎,還是瞞過了她的眼睛。

那思嫣前陣子出的偷梁換柱的主意呢?是否也是幫著皇後在算計她,只想請君入甕?

徐思婉一時腦中很亂,亂得幾乎泛不出恨來。很長一段時間,她只在不受控制地回憶過去的事情,從小想到大,想不清自己究竟何處對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