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流言

他側首看著她, 眼中含著情誼萬千:“你懂事,朕卻不能總委屈你。林嬪打的什麽主意朕心裏有數, 讓你住到紫宸殿來, 也好斷一斷那些見風使舵之人的念想。”

徐思婉羞赧垂眸,心下有些意外,意外於他對林嬪在宮中的積威竟也心裏有數。

由此也可見, 他先前對林嬪的種種算計有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那些寄希望於林嬪東山再起的人想得也沒錯,皇帝既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林嬪就是有可能東山再起的。

可現下他不打算忍了,便也不再裝傻了。

男人啊, 裝起傻來, 真是第一流的。她偶爾也曾好奇後宮的這些陰謀詭計他到底知道多少,現下看來, 他倒真未必知道什麽, 卻只是無意探究罷了。只消他願意探究,沒有什麽是想不明白的。

只不過若換做是她, 大抵也沒心思去探究。滿後宮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如八仙過海般端著看家本領討好他,個個呈現到他面前的都是最美好的一面,他樂在其中,何必吃力不討好地去探究她們背後的樣子?就像是家裏養了許多貓兒狗兒, 當主人的也只需哄著它們, 讓它們開心、讓自己也開心就得了, 至於誰抓傷了誰、誰欺負了誰,那算什麽緊要的事?

這樣的情形讓徐思婉心生玩味,她柔弱無限地倚在他懷中, 心裏禁不住地暗自想象待得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她背地裏的陰暗, 該是如何的震怒。

她早晚是要讓他知道的, 但是也要當心,萬萬不能讓他自己發現了才好。她要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刻,自己將這張畫皮揭下來,把這麽多年的恨意與謀劃一點點剝給他看。對這樣能自欺欺人的他而言,那必定是一份不小的驚喜。

徐思婉心下竊笑,倚在他肩頭的臉頰蹭了蹭,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口吻放得愈軟:“其實只要陛下有不肯委屈臣妾的心,臣妾就什麽委屈都不在意了。林嬪她……侍奉陛下這麽久,陛下若念及舊情想留著她,臣妾毫無怨言。陛下不必為了讓臣妾高興非去發落了她,臣妾所求本來也不是這些。”

“朕有分寸。”他輕聲言道,沉沉地喟了一聲,“朕與她確是情分不淺,可她如今行事愈發狠毒,朕不能為著這點情分縱得她肆意妄為。這是為著你,卻也是為了後宮安寧。你不必有什麽顧慮了,待得元琤病愈,朕自會將事情料理清楚。日後就讓她好好住在冷宮中,朕會保她衣食無憂,其他的……”他搖搖頭,“無論是她還是林家,都不該奢求太多了。”

“陛下說的是。”她溫柔輕言。

他心裏到底是對林家也存了隔閡了,只因林家上次為林嬪求情,讓他覺得朝堂後宮有了勾結。

這樣的事其實千人千面。若放在心胸寬廣的帝王眼中,縱有不快,也未必就會直接想成什麽“勾結”,家中為出了嫁的女兒求情,若無別的僭越,擡擡手也就過去了。

可他,一直就是這樣小肚雞腸的人啊。

秦家覆滅的緣故她再清楚不過,怎能不利用他的這份心思?

一連三日,徐思婉宿在紫宸殿中,日日婉轉承歡。許是因為過年這幾日不必上朝,呈進來的奏折也少了許多,他更加旺盛起來。

她本就善於在床榻之上做出情不自禁的沉醉樣子,這幾日在他這樣的熱烈之下,沉醉和享受倒愈發有幾分真了。是以在夜晚的醉生夢死之後,白天她就連去瑩婕妤宮裏坐坐的力氣也無,更無心打聽近來京中、宮中都有了什麽傳言。

一些子虛烏有的話在街頭坊間漸漸飄散,讓百姓們津津樂道。這樣的傳言原不該被抓到出處,但不知怎的,總有那麽一兩個人會在被問起虛實時很有底氣地提上一嘴:“這能有假?宮裏頭的吳公公親口說的,吳公公你知道嗎?那是宮正司裏頭的掌事,他說出的話能有假?”

就這樣,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四。到了十五又是上元,且是嬪妃們都要去向皇後問安的日子。徐思婉在十四日夜抱著皇帝的胳膊苦苦哀求了半晌,才總算讓他放過了她,兩個人相互動動手解了悶,就各自安然睡去。

如此得歇一宿,翌日天明時徐思婉腰背的酸軟總算緩解了大半。她梳妝後乘步輦去往長秋宮,途經霜華宮時唐榆出了門,默不作聲地跟上。她側首看去,二人視線相觸,他不動聲色地頷了下首,她在清晨涼薄的霧氣中悠悠籲了口氣。

步入長秋宮的宮門時,院中卻是一派少見的安靜。平日這樣問安的時候,妃嬪們大多要在殿前廣場中等上一等,待皇後梳妝妥當到了正殿,再由身邊的宮女出來請大家進去問安。

但今日,殿前竟空無一人。徐思婉心覺奇怪,行至殿前問了問守在門口的宦官,那宦官笑道:“貴嬪娘娘安。後半夜時太後身體不適,皇後娘娘聞訊就趕了去,回來就沒再睡,便直接等著各位娘娘、娘子了,娘娘請進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