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卒日(第3/4頁)

現下原該是正做法事的時辰,殿中卻靜得有些詭異。偌大一方正殿都空著,巨大的金色佛像在安寂中顯得更加肅穆,低眉斂目地睇著蕓蕓眾生。

徐思婉無心理他,側耳一聽,就聽到東側殿中有隱隱交談聲。

她走到殿門口,見門外也沒留個宮人,就徑自將門叩了兩聲,揚音道:“太後娘娘,臣妾倩嬪……聽聞祈祥殿出了些事,不得不來看看。”

殿中冷了一瞬,太後蒼老的聲音響起:“你進來吧。”

話音剛落,殿門便從裏面打開,門內的宦官看也不敢看她,打開門就低下了頭,沉默地退到一邊。

太後與皇後分坐在茶榻兩側,徐思婉上前見禮,太後一喟:“起來吧,你坐。”

便有宮女上前為徐思婉添了張繡墩,徐思婉落了座,遲疑的目光在太後與皇後間看了看:“臣妾聽說……孩子的卒日真被人換了。”

太後不語,皇後緊擰著秀眉,落在她面上的視線裏含著幾許掃不去的復雜:“那日你來向本宮稟話,本宮還道你只是傷心太過。現下看來,神鬼之事真是說不清楚。倒也多虧了你那孩子懂事,還知道托個夢給你,不然平白被人占了法事,這可如何是好。”

徐思婉撫住胸口,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臣妾只是因為事關自己的孩子,不敢掉以輕心,卻也不料竟是真的。可若是這樣……”她露出惶惑,“那孩子是誰?臣妾的孩子稱她作姐姐,娘娘卻說從前不曾有過妃嬪失子。莫不是……”她語中一頓,“或是哪位親王、長公主府中的孩子?算來便是臣妾孩子的堂姐或表姐了,稱一聲姐姐也是對的。”

皇後摸不準,無聲地望向太後,太後面上怒色未消,緩了口氣:“這倒也有理。”

可剛一說完就又搖起了頭:“但也不對。若是哪個王府、長公主府的孩子,不論是小產還是夭折,好好在府裏辦法事就是了,何苦來祈祥殿攪局?”

徐思婉一副天真的模樣,張口就道:“許是覺得自己去請的僧人不如宮中高僧的道行深?為人父母的,誰不想給孩子最好的呢?”

太後擰著眉搖頭:“那大可來宮中請旨。這樣的事,不論哀家、陛下還是皇後,誰能不允?”

“這倒也是……”徐思婉低語呢喃,露出惑色。

話說到這一步,水被她攪得更渾了。

她引得太後想偏,太後疑及各位親王與長公主,才會一查到底。若不然以太後在宮中沉浮多年的老辣,只怕消了氣就要頭一個想到皇帝頭上。她若先一步想到是皇帝行事不端,難免要為其遮掩,這事也就鬧不大了。

可若鬧不大,於她而言又還有什麽意思?她前前後後鋪墊了這麽多,無非就是想看玉妃栽個大跟頭,再看皇帝被口誅筆伐。

太後思忖良久,疲乏一嘆,擡眸看向她:“這事哀家與皇後給你個交待,你先回吧,剛失了孩子的人,不要傷神。”

“謝太後。”徐思婉離席深福,見太後與皇後都不欲再多言,就恭謹地退了出去。

退出側殿,她總算有心情望了眼正殿的大佛,走上前,為自己的“孩子”上了三柱清香,又雙手合十,似在禱告。

實則她什麽也沒有求。

拜佛祝禱這種事,她早就不信了。若蒼天真的有眼,秦家滿門就都不該死,既然死了,現下就橫豎不該是那人穩坐在皇位上。

世人總說“求人不如求己”,可似乎沒人敢說求佛不如求己。但認真想來,“求人”大抵還能有些作用,求佛卻是最沒意思的。

是以在佛前裝腔作勢了一會兒,徐思婉就轉身離開了。側殿之中,皇後小心打量著太後的神情,半晌才敢勸她一句:“母後再心疼倩嬪和孩子,也別氣壞了自己。”

太後眉心深陷:“偷換法事上的卒日,哀家在宮中這麽多年,也不曾見過這樣的怪事。倩嬪又是個懂事的,這些刀光劍影偏沖著她來,讓哀家如何能不生氣?”

皇後眼底顫了顫,面上笑容依舊:“臣妾會盯著宮正司查明此事,讓倩嬪和未降生的孩子安心。”

太後緩緩地點一點頭,神情疲憊不已。她近日身子本是好轉了,被這事一氣又不適起來,胸中覺得憋悶,腹中一陣陣地泛著刺痛。所幸那刺痛不深,她緩了兩口氣又緩解了大半,就無意多提,也起身離開:“哀家也回去了。”

“臣妾送太後回去。”皇後忙也起身,扶著太後一同出殿。

傍晚時分,戶部、兵部與鴻臚寺的官員皆從清涼殿中告退,皇帝才終於清閑下來,飲了半盞茶,吩咐宮人傳膳。

已在外焦灼等候多時的周弘方也總算得以入殿稟話。他心中太急,邁進內殿時被門檻狠狠一絆,整個人撲跪下去:“陛下!”

皇帝見狀擰眉,不滿地看過去,認出他是玉妃面前的管事才沒動怒。周弘方趕忙一拜,聲音顫栗:“陛下……不好了,今日太後娘娘去祈祥殿敬香,無意中發現那卒日不對,動了怒,現下已命宮正司在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