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林嬪

接下來的四日裏, 徐思婉沒有去見太後與皇後,亦沒有催問祈祥殿的事查得如何了, 只是一味地悶在漪蘭閣中, 顯得郁郁寡歡。

而在這四日間,皇帝一步也沒有再踏入漪蘭閣。除此之外,他倒是也沒再去後宮的其他地方, 但無形之中還是透出了一股心虛,徐思婉只消想一想,就覺得好笑。

四日後,風聲一點點在京中傳開, 說書先生們巧舌如簧, 以祈祥殿的變故為始,繪聲繪色地揭出皇家醜事。

更有甚者, 連皇帝與玉妃癡纏的過程都編了出來。尤其是在平康坊那樣下九流的地方, 穿插於青樓間的說書鋪子編起這樣的事情信手拈來,字字句句活色生香, 徐思婉問過唐榆他們究竟說了什麽,唐榆一下子就紅了臉,咳嗽著不許她問。

而後,自是聖顏大怒, 京中的官兵們就動了起來, 一夜之間抓了數人。可審問起來, 人人都說是聽宮裏的太監講的,這聽來就只是宮人們出去嚼了舌根,連追查也不好追查。

甚至就連徐思婉都不大確信, 除卻她刻意安排出去的唐榆外, 是不是還有旁的宦官也出去說了些是非, 只作茶余飯後的談資。

再往後,京中的讀書人也跟著鬧了起來。讀書人總是喜歡用這樣事由彰顯自己的正直的,一時各色文章在京中橫飛。

皇帝能抓那些不入流的說書先生,卻不能隨意動這些被視為來日棟梁的讀書人,這股風就瞬間從街頭坊間刮到了廟堂之上,只過了短短兩日,就連朝中重臣也忍不住上疏過問了此事。

這般一直到了七月初,徐思婉在一個陽光正好的日子聽聞太後急召了皇帝前去,梳妝妥當後便也出了漪蘭閣的門,慢悠悠地去往鳳凰殿。

她行至殿門口,外殿門外的宦官伸手阻了她,她識趣地駐足不前,卻仍能聽見寢殿之中傳來的斥罵聲:“你自己行事不端,偏在你父皇的喪期做出那樣大不敬的事,如今倒要讓朝臣閉嘴!哀家告訴你,只消哀家還活著,這事就不行!他們幾個都是朝中老臣,你若敢為此事動他們一個手指頭,日後便不要喚哀家做母後了!”

徐思婉側耳靜聽,不難聽出他大抵是因朝臣的上疏生了惱,想以雷霆手段逼迫他們閉嘴。這與他往日算得上賢明的治國之道大相徑庭,卻更像他兒時印象裏的那個他,虛偽暴戾,且睚眥必報。

她一時不由玩味地想:他裝了這麽久的賢君,大概也累了吧。就讓她慢慢將他這張皮撕下來,讓他慢慢變成他真實的樣子。

到時候,他會謝她吧。

他應是會的。

她靜靜地等著,自這一席話後,倒沒再聽到什麽高聲呵斥。過不多時,寢殿的殿門開了,皇帝自寢殿中走出,面色鐵青,臨近外殿殿門時冷不防地看到她,面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

她不理他,垂眸草草一福,就冷著臉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阿婉!”他伸手拉她,被她用力掙開,他不甘地再伸手,她猛地轉頭:“那孩子是玉妃娘娘的,法會上的事便是……便是陛下默許的,對嗎!”

話至一半,她已然淚水翻湧。然一句句的質問雖狠,卻並無半分對昔年之事的鄙夷,字字都只想為自己的孩子討公道。

他望著她的淚,眸色沉沉,卻終是沒說出否認的話。徐思婉黛眉緊蹙起,薄唇翕動間,痛苦與失望翻湧而出。

又與他對視兩息,她驀然回身,直直地步入寢殿去,朝太後一拜,啟唇便道:“太後娘娘,臣妾已聽聞外界議論。孩子的事不打緊了,臣妾願證明祈祥殿的萬般傳言皆是子虛烏有,陛下與玉妃娘娘亦不曾有過失禮之事!”

她淚盈於睫,眼眶盡是通紅的,但眼淚並不再落下,只在眼眶裏盈盈地打轉。這副樣子就好像在拼力地強忍委屈,卻根本忍不住。再加上她一字一句都在顧全大局,太後深深一喟,示意宮人扶她。

身邊的嬤嬤直接將她扶到了太後跟前,她低頭拭淚,太後握住她的手,溫聲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以非你一己之力可以扭轉,哀家自會料理清楚,你不要操心了。”

她聞言眼淚一下湧得更厲害了,就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被自家長輩一哄,總會忍不住地哭起來。

她於是復又跪下去,仰著臉,手搭在太後膝頭:“太後娘娘,喪期之事,臣妾倒覺得沒什麽可指摘的,陛下與玉妃娘娘感情甚篤,不免有、不免有情難自禁的時候。臣妾只是不明白……陛下素來勤勉也謹慎,怎會在這事上如此大意!祈祥殿、祈祥殿的人那麽多,哪有不透風的墻……”

她越說哭得越狠,花晨遞來帕子,她邊擦著邊又哭道:“臣妾心疼孩子,卻也不得不惱陛下的糊塗。怎的就連、怎的就連自己的名聲也不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