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鬼火

楚舒月與她對視, 看到自己的身影從她漆黑的眼眸裏倒映出來,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

二人雖說先前就不算交好, 但亦算不上相熟, 偶爾相見也能很好的粉飾太平。是以她從不知徐思婉還有這樣的一面,眼底眉梢滲出的那份狠厲像寒極了的刀子,又像黑暗中盤於耳邊的蛇, 陰涔涔的讓人生畏。

楚舒月驚得連心跳都亂了一陣,再不敢遮掩,沙啞地啟唇:“我……我早知玉妃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不得不給自己留個後手。”

“你倒聰明。”徐思婉輕笑, 收手松開她的下頜, 又說,“可你也太過心急。那日你差櫻桃過來, 我若直接去見了你, 冤魂索命這一档子事你必是撇不清幹系了,玉妃勢必要你的命。”

“是……”楚舒月伏在那裏, 垂著頭,點了點,“我當時只想謀個生路,來不及想那麽周全, 多虧倩嬪娘子心細……”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徐思婉無心聽她奉承, “我再問你, 你有什麽把柄在玉妃手上?”

“我……”楚舒月倏然一震,望向徐思婉,張口卻不敢言。

徐思婉不再多做威脅, 只那樣不鹹不淡地看著她, 她踟躕良久, 神情變得閃避:“我……是我那時糊塗,我恨娘子與瑩貴嬪娘娘得寵,用了些、用了些……”

最後幾個字,竟半晌也說不出來。

徐思婉不難猜到了些端倪,眉心一跳:“巫蠱之術?”

“放過我!”楚舒月頓時花容失色,枯瘦的手一把抓在她裙擺上,杏眸圓睜,本就沙啞的嗓音也變得愈發歇斯底裏,“放過我!我、我幫你扳倒玉妃……你要知道什麽,你問便是,我都告訴你……”

“你慌什麽。”徐思婉笑音悠揚,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無怪楚舒月這樣慌張,巫蠱之事在歷朝歷代都是能要人命的。所以昔日的陶氏才會直接動刑逼唐榆招供,所以楚舒月輕輕巧巧被玉妃拿住了命脈。

可徐思婉並不在意,她不是不相信那些東西的厲害,只是覺得自己身上背負著秦家滿門的冤魂,區區巫蠱已傷不著她了。

她便又輕巧地對楚舒月說:“你先歇著吧。別的不急,等你能下床了咱們再說。”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楚舒月下意識地想喚住她,話至嘴邊卻又忍住,發覺自己並不知要說什麽。

她只是很慌。雖然這是她自己謀求的生路,但眼下真到了仇人的屋檐下,總還是不安生的。

除卻不安,她心裏更不明白,不明白徐思婉為何不直接問她還知道玉妃的什麽事。但那些事若能不直接說,對她而言就是保命的籌碼,徐思婉為著這些也不能直接殺她,她便也不再主動提了。

徐思婉自顧回到前頭的臥房裏,喚來花晨,問她:“你可清楚少使的吃穿用度?”

花晨笑說:“知道楚少使要來,專門問了一問。月俸是二兩,每季兩匹綢緞,另有一匹細絹,可做內襯、中衣或寢衣,身邊只一個宮女侍奉,平日在房裏要做什麽活全聽娘子差遣,吃食上也由娘子做主安排。另外若要侍寢……”花晨打量了她一眼,輕道,“良使、少使們大多沒有自己的院子,住得也簡陋,陛下不會去她們房裏。若要侍寢,就都是傳去紫宸殿或清涼殿的。”

“知道了。”徐思婉緩緩點頭,又問,“那她前些日子自己住在雲水閣時過得如何,你可清楚?”

花晨對答如流:“奴婢問了櫻桃,說尚食局每一膳只肯給一葷一素,是冷是熱也說不準,有時還是隔夜的菜。搭的米面許多時候瞧著也不大新鮮,但楚少使沒的挑,只得忍了。”

“好。”徐思婉頓聲,“你去交待小廚房,每一膳給她備兩葷兩素一湯,盡要新鮮的,再添一頓宵夜。另外她若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只消不過分,就做給她,從我的份例裏出便是了。”

“諾。”花晨屈膝福身,徐思婉又說:“櫻桃近來也在養傷,你讓蘭薰桂馥去伺候楚氏,她身邊一刻也不許離了人。再有……”

她笑著一睇花晨:“今晚的大戲可準備好了?”

“都好了,娘子只管放心。”花晨抿唇,“這回多虧了皇後娘娘。那樣厲害的工匠,只憑咱們可找不見呢。”

“我會記得她這份好的。”徐思婉輕哂。

記得這份好,自然也記得她先前賞下的痛處。來日這一筆筆賬,都有的是時間慢慢算呢。

當晚,皇帝如舊到了漪蘭閣來。徐思婉知他近日政務纏身,便不由露出愧疚。

他不在意,反而將她擁住,口吻溫和地哄她:“失子不是你的錯,夢魘更不是。朕想讓你好好的,所以自願過來,如何會怪你?至於政務,朕心裏有數,自會料理清楚的,總不能讓你背個妖妃的罪名。”

末一句話含起調笑的意味,她暗暗地瞪他,被他銜笑吻住,忽而俯身將她抱起,大步流星地送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