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餅(二)

後廚灶台旁,孟桑正在將六個油紙包摞起,四塊廣式月餅放在最下面,中間為冰皮,最上頭是鮮肉月餅,最後用細繩將它們捆結實。

一旁,徐叔手中抓著一小吊銀錢,約有六七十文的樣子。

他看著孟桑,微微嗔道:“不就是多取走十二塊月餅,左右今日做的多出些許,又算不得什麽,何必再給拿銀錢來?”

孟桑搖搖頭,堅決道:“哪有白拿食堂東西的道理?柱子與我說過,或拿或取,只要是領走私用,非用在監生身上,便得悉數將相應銀錢補上。”

“我曉得徐叔您待我好,但總不能讓您難做。這些銀錢再少,也不應讓您事後默默幫我補上缺空。”

彼此也相處了半月有余,徐叔曉得孟桑在這些事情上總是有些拗。他無奈笑了一聲,到底將手中銀錢收入懷中,待會兒再歸到公賬上。

這時,阿蘭從小門快步進了後廚,走到孟桑身邊。

阿蘭恭聲問:“師父,雜役說您在喚我?可是有什麽事需要徒弟幫您的。”

“確實有事尋你,”孟桑點頭,卻不著急說所為何事,倒是先提起另一事,“許監生的‘麻煩’解決了?”

許平被薛恒當眾“揭發”身懷三只月餅時,孟桑只來得及看了個開場,瞧見許平與薛恒被諸多監生團團圍住。

未看盡興,她就陡然想起自己今日還有要事要做,忙不叠將發月餅的活計悉數交給徒弟們,自個兒回後廚找徐叔,要來細繩捆月餅,故而不曉得後續。

究竟許平是如何在短短片刻內,就擺平一眾監生的?

當真讓人好奇得緊。

縱使沉穩如阿蘭,想起方才混亂又好笑的場景,眉梢也帶上三分笑意:“許監生被薛監生揪著,好生問了個清楚明白,其余人皆是虎視眈眈的模樣。”

“可一旦許監生說出這是四門學的錢博士,因他這回旬考考得好才給的,其余人當即就有些退縮。而待到許監生慢慢悠悠又說了一句……”

阿蘭咳了兩聲,努力仿著許平素日不緊不慢的語調來:“其實許某願助諸位同窗一臂之力,去尋錢博士問一問旬考考得如何。正巧今日歸家過中秋,好讓家中耶娘知曉我們的旬考……”

裝完許平方才的模樣,阿蘭笑道:“許監生話還未說完,周遭監生立馬如退潮一般散去,避之如蛇蠍,繼續一心排隊領月餅了。”

孟桑聽罷,沒忍住“噗嗤”一聲,拍著灶台哈哈大笑。

果然古往今來,大多數學生最怕的除了老師,就只有考試成績,即便是國子監的這些監生們也不例外。

一怕博士揪著不放,二怕月考旬考放榜,三怕食堂不走尋常!

孟桑還惦記著去找宋七娘,不一會兒就止住笑聲,輕拍著阿蘭肩膀問道:“我記著你明日旬假,今日也該家去?”

阿蘭一愣,點頭:“對,是明日朝食人手不夠,須得我留下幫師父?”

會放中秋三日假的,僅有監內諸位大人和監生。這些監生中大部分為長安人士,直接家去就好,但難免有些監生家離長安太遠,三日內不足以來回,便留了下來。

每到了用飯的時辰,食堂仍需為這些監生準備朝食、暮食,其余空暇時分可以自行支配。

“中秋留在監中的監生不過二十余人,我領著柱子能應付,你且安心在家中歇一天。”孟桑笑著將另一捆紮好的月餅遞給阿蘭。

“還記得四日前見的姜阿翁?等會兒你替我去宣陽坊的姜記食肆走一趟,幫我將這月餅交予他。也替我轉告一聲,若他明日午時有空,可來我家吃溫居宴席。”

阿蘭將一條條記下,將月餅接過來小心拎著,溫聲道:“師父安心,我待會兒就去送。您屋舍所在,徒弟已牢牢記住,也會一並轉告姜家阿翁的。”

孟桑對阿蘭這個大徒弟,也是唯一的女徒弟,一向是放心的。她笑著誇阿蘭一句“穩妥”,隨後自個兒拎了兩捆月餅,與之一道離開。

經過食堂時,有大半監生領完了月餅,已經家去。

許平因來得最遲,方才又鬧騰一番,正綴在長隊最後頭,緩緩前行。

孟桑帶著阿蘭往大門走時,恰好與之碰上。

她很是不厚道地笑了:“往常許監生都是頭名,難得見你排末尾啊?”

聞言,許平剛掛上的淺笑僵了一瞬,窘道:“孟師傅就別打趣許某了!這回著實是福禍相依……”

陪在一旁的薛恒聽了此話,睜大雙眼。

他顧忌著周遭還有其他監生,於是用手半掩著嘴,壓低了聲音,憤憤不平:“什麽福禍相依,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加起來足足五塊月餅,五塊啊!”

薛恒無比垂涎,無比心痛,只恨自己這回旬考前顧著玩樂,沒有好好溫習課業。否則若是他也考了個好名次,那博士們豈不是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