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威懾(二更合一)

舊開平衛隨著肅王府一把火一並化成了灰燼。

新的開平衛往南後撤一百余裏地,入了邊墻,在獨龍口的衛所處再起高墻。原本擁擠的村堡的夯土墻本就低矮,倉促間起的墻疊加在上面,歪歪扭扭像是一塊兒發黴的豆腐,一碰就碎。

獨龍口堡中狹小,卻湧入了大量的平民。

這些人的田地都在舊開平衛,就算開平衛挪了,可地挪不走,耕地寶貴,朝廷沒有多余的耕地重新劃分給他們。

於是春耕時,為了賺口*命糧,這些人只好出關翻土播種。回不來的,就在地頭上支個棚子,住上三五日。回得來的,在獨龍口關隘出入。一到黃昏,關隘外便排起了長龍,等待入關。

雖然韃靼與大端已有盟約,卻架不住下面吃不上飯的小型部落劫掠。

在城墻內,多少人家等著,若見自己的家男人回來,便松口氣回家。也有些人等到天黑,城門關了,都沒等到那個應該回家的人。

人們憶起肅王尚在的時候,開平衛還在的時候,多少有些懷念。

那時候的開平衛深入漠南,楔子一般嵌入韃靼疆域。春耕前後,青黃不接,韃靼人卻忌憚肅王,也忌憚開平軍,不敢來。

不似現在,有些人不過去耕種自家的田地,也許便是死別。

*

三月初四。

自十日前開始的陰雨冰雹終於消停了下去。

雖然氣候依然寒冷,然而許多人惦記剛剛翻好的田地,除掉的雜草和即將播撒的種子。

今日出城的人格外多。卯時剛過,便陸續有農戶在關隘城門處聚集準備做伴出去。待辰時過了,太陽露出頭的時候,城門處熙熙攘攘擠滿了等候出關的農戶。

就在此時,有人隱隱聽見了號笛聲。

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明顯,可逐漸號笛聲大了起來,有人嚷嚷了一句:“是不是韃子來了!”

有人哄笑:“韃子怎麽會吹咱們軍中號笛。”

號笛聲大了起來。

有人忽然指著關外說:“看那邊!有隊伍來了!”

一陣騷動後,很快便有人看出了是大端士兵裝扮。

城樓上的哨兵喊道:“不要慌,是漢人!把門合上,問清楚了再放人進來!”

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能穩定人心了,於是這些堵在城門口的農戶們從緩緩閉合的門洞子柵欄間裏看出去,從低矮的山坡蜿蜒到天邊盡頭的大路遠處,一支騎兵隊伍正快馬加鞭向著獨龍口而來。

人數不算多,不過幾百,可大半馬匹後都插著彩旗。

待騎兵隊伍近了,只剩數百步於獨龍口外時,有一黑馬拖著一著黑色甲胄之人緩緩從騎兵中踱出,站在隊列中間,周圍將士將他呵護其中。

他臉帶遮面,沒人看得清他的樣貌。

與此同時,彩旗中緩緩升起了一面乳白色龍紋大纛。

“……肅。”有識字的仔細瞧了大纛上血紅的字,嚷嚷了起來,“是肅王!”

他話音未落,眾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從老開平衛方向而來,還打著肅王旗號……可肅王已經死了,燒了開平衛的大火可就是從肅親王府起來的,大家都記得清楚。

那一行騎兵約五百人,還在外面列隊。

中間騎馬遮面之人,不知道為何身形與肅親王竟看起來有幾分相似。

人群開始騷動,有些農戶已經轉身往城內跑去,邊跑還邊道:“肅親王從地府回來討債了!”

城樓上當值的千總吳忠孝道:“把造謠的攔住!”

可大門口的農戶有數百人,已經散入了城去,根本攔不住。下面的幾個把總都呆了好一會兒,期期艾艾問:“大人,是不是真的是——”

“放屁!”吳忠孝罵道,“肅親王死時咱們都親眼瞧著的,韓大人帶著聖旨去了肅親王府,肅王一出來就被咱們總兵大人安排的暗哨壓住,什麽多余的話也沒有,在肅親王府門口就斬了肅親王的頭!”

“可、可……”那人抖著聲音又瞧了瞧外面的肅字大纛,“可肅王本就是冤死的,說不定回來了呢。”

“冤死得太多了。”另外一個把總王也夫湊過來感慨,“怕是不甘心上奈何橋啊。”

“人死怎麽復生?就算人死能復生,那肅王沒了腦袋還能回來?”可說到這裏,吳忠孝也有些猶豫了。

可敵軍到了城樓下,不去迎戰未免也太傷己方士氣,吳忠孝道:“讓兩個總旗出去試試。”

有總旗急於爭攻,便自請出了獨龍口。

不消片刻死在了對方年輕少將的遊龍槍下。

吳忠孝額頭冒了汗,道:“王也夫,你下去、下去探一探路。”

把總王也夫怔了,可也沒辦法,領了命下城樓,他穿好戰甲,待城門降下,翻身上馬沖了出去。

城門樓上戰鼓起了,鼓點沉穩,讓王也夫稍微安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