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薛鸝被趙郢松開後,她朝著四周看了一圈,果不其然見到了魏玠的身影。他與幾個軍中將士站在一處,沒有華貴的玉飾衣著,僅憑著一個身影依然顯得氣度不凡,輕而易舉便能引去人的目光。

魏玠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只緘默不語地聽著身旁人說話。

趙郢說了什麽,她也聽不進去,敷衍地應付了兩句,問道:“我們還要在此處留多久,之後去哪兒?”

“此處會留下兵馬駐守,我帶你北上與父親會和,然後讓陳覺在算上一算,替你我擇一個黃道吉日,我們好成婚。”

薛鸝聽到成婚二字,面色都僵了一瞬。從前她倒是想著嫁與趙郢,如今也不知怎得竟生出些抵觸的心思,加上鈞山王造反成敗未定,日後若是趙郢敗了,豈不是要連累她誅九族。

何況……

她瞥了眼魏玠的方向,方才還在原地的人已經走遠了,走路時略顯不穩的姿態能看出他有傷在身。

魏玠投入趙統麾下,日後要看著她與趙郢成婚嗎?

她絲毫不認為魏玠是什麽大度的人,興許會做什麽手腳讓趙郢戰死沙場,總歸是不會輕易放她的。

只是她實在是想親自問問魏玠,為何從前說寧可殺了她,也絕不讓她與旁人歡好,如今成安郡城陷,他卻留下她的性命,任由她落到趙郢手中。分明要殺她的時候,魏玠話也絲毫不像作假,究竟是為何會放過她。

好在看見他並無大礙,她也就放心了。魏玠並不是只虛有其表的紈絝,無淪落到什麽處境,他都能憑借自己活得很好。

薛鸝從前無比厭惡魏玠,恨不得他跌落深淵摔得粉身碎骨,如今他當真一身汙名身不由己,她卻並不覺著欣喜。

魏玠出身高門聲名遠播,軍中時常有人慕名前去拜見他,而他也不是個恃才傲物的人,雖說待人有幾分疏離,卻不顯得驕矜傲慢,更沒有鄙棄出身寒門之人,加上他的確有真才實學,將士們見了他也會恭恭敬敬地喚一聲魏先生。

只是明面上尊崇他,背後嘲笑他身世的人也不在少數,何況他出身太高,一身美名,如今卻是個叛賊,的確會被人不恥。

薛鸝的處境比起他便好了許多,一個神女的讖言足以讓她被視若珍寶,而趙郢對她的偏愛又是毫不掩飾的,且她與魏玠也曾有過一段糾葛,謠言便傳得格外離奇,時常有人偷偷跑到府邸附近想要一睹芳容。

成安郡還在安頓中,得知成安郡城陷,魏玠選擇叛主,一時間天下嘩然。齊軍這才慌忙趕來攻打被占下的成安,只是再想奪回去卻不那麽輕易了。

趙郢年輕氣盛,經不住薛鸝的撩撥,三言兩語便能將他哄得心花怒放,總是什麽好東西都先想著送去給她。正值天氣炎熱,他便將人獻上來的瓜果都送去給薛鸝,還將郡望家中的人搶來給她做酥山。

從前魏玠管得多,連冷茶都極少讓她喝,薛鸝已是極為不耐,如今趙郢縱容她,見薛鸝愛吃酥山,便直接搬了幾個冰鑒任由她吃的高興。

炎炎夏日,生食冷食的確令人身心舒爽,只是薛鸝大病初愈,絲毫沒有顧忌到自己的身體,沒過幾日便腹痛難忍,緊接著又發起了高熱。

侍者去告知趙郢的時候,他正在與人商議戰事。魏玠開口與他講述當前的局勢,語氣與神態都好似他從前在書院聽他授課一般,讓他總是不由自主地緊張,生怕魏玠忽然點他的名字向他問話。

侍者說薛鸝病倒了,趙郢立刻放下未完的事,讓人去叫了醫師,他先回去看一眼薛鸝。

趙郢的步子走得很快,邊走邊問那侍者:“鸝娘怎得好端端病倒了?是不是你們沒有照料好她?”

侍者慌亂道:“奴婢絲毫不敢怠慢薛娘子,恐是娘子她舊疾未愈……”

一直走到了院落前,趙郢才察覺到了身後沉默了一路的魏玠。

“你為何也跟來了?”趙郢語氣很是不耐,煩躁道:“鸝娘定是不願見你,你若來了,豈不是更要惹她煩心。”

魏玠沒有反駁,只是淡聲道:“方才還有要事未與世子交代。”

趙郢見魏玠態度不卑不亢本就不悅,想到魏玠對薛鸝的情意後,他心中又是一陣煩躁,瞥了魏玠一眼,心底忽地生出了些惡意來。

倘若魏玠當真喜愛鸝娘,親眼見著他與鸝娘郎情妾意,心中定是極不好過。

想到此處,趙郢說道:“既如此,先生便進來吧。”

醫師已經先趕到了,正在榻前候著。走到屏風處能感到一股涼意。魏玠一眼便望見了兩座消暑的冰鑒,裏面放著瓜果。小案上有一碗撒了蜜果的甜湯,顯然是酥山的冰酥化了。

魏玠看到這些,不禁皺起眉,一股慍怒從心底冒出來,讓他面色都冷然了幾分。

趙郢撲到榻前去探薛鸝的額頭,醫師連忙道:“薛娘子近日用了太多冷食,恐是傷到了腸胃。待她用了藥,再休養幾日,切記照看著娘子的吃食,莫要只顧著口腹之欲忘了自己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