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鈍刀磨肉

看電影完全是臨時起意,好在附近商城的電影院有馬上開始的場次,坐下後遲曜才來得及看票面上的字。

《禁閉島》。

影片的故事發生在一個孤島上,整體的氛圍基調很壓抑,男主是一名執法官,上島目的,是為了在島上關押的精神病罪犯裏,找到殺死自己家人的兇手。經過一番調查,他發現島上還藏著一名未被記錄在案的罪犯,很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兇手,但其他所有人都否認這名罪犯的存在。反觀男主自己,在調查的過程裏深陷噩夢與幻覺。

雖然電影還只進行到一半,但遲曜覺得,按照懸疑片的常見套路,大概率最後會反轉,說這名神秘罪犯就是男主。他這人天生急性子,看偵探小說都會直接跳到結局找兇手,現下也不例外,直接打開手機刷影評劇透了。

果不其然,男主具有嚴重心理障礙,在妻子殺死三個孩子再自殺後,深受刺激,分裂出了一個形象十惡不赦的副人格,自己則是正面形象的主人格,以逃避對家人遇難的自責。而整座島上的人,都是為了配合治療男主在演戲的醫護人員。

遲曜的指間停在心理障礙和雙重人格兩個詞之間,然後轉頭看向馮路易,他很專注地看著熒幕,冷色的光打在立體的輪廓上,泛著孤島海礁般的落寞與疏離感。

明明近在咫尺,又覺得很遠。

遲曜看了一會兒,對方也沒察覺,他不想陷入無意義的矯情裏,粗魯地抓了一捧爆米花,塞到馮路易嘴邊逼他吃下。“這麽認真,好像你看得懂一樣。”

馮路易疑惑地偏過頭,電影音效和爆米花清脆的咀嚼聲讓他沒聽清遲曜的話。遲曜又提高音量說了一遍,前座的人立馬發出不滿的嘖聲,馮路易歉意地看了人家一眼,然後摘下3D眼鏡,低頭湊近遲曜耳邊,滿嘴爆米花含混不清地說道:“謝謝你,遲哥,我還是第一次來電影院,因為票價貴,也沒人和我一起。”

雖然答非所問,但他這番話說得極為誠懇,本來已經有了作為汙漬的自知之明,沒想到收獲一點意外之喜,膨化食品的糖漿融化在舌尖,甜得發膩,他卻覺得還不夠,想品嘗更多,比如遲曜嘴裏的。

對方卻飛快推開了他,罵了句“土包子”,然後拿出震動不停的手機,匆匆看了一眼。

馮路易瞥到了,是沒有備注的鬧鐘,然後遲曜起身,要去衛生間。

每天他都需要注射一支抑制劑,才能保證信息素百分百不外溢,今天的電影不在計劃內。

馮路易配合地往裏收了收腳,讓他過去,然而腿長擺在那裏,遲曜還是得從他膝蓋上方跨過去。

偏偏影片放到一幕緊張的追逐戲,動感座椅配合得大幅搖擺起來,他被前座椅背推坐到了馮路易身上,遲曜幾乎是光速彈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快步奔向放映廳出口。

商城的衛生間除了男女外,還很人性化地區分了第二性別。

遲曜警惕地確認四周沒什麽人後,才在自動販售機前買了一支Omega抑制劑,還要撕掉外殼標簽後,才放心踏進了標有Alpha字樣的門。

鎖上隔間,他開始注射抑制劑,藥物裏含有的鎮定成分讓他放松下來,接了個外婆的電話,那邊連聲指責他怎麽儀式沒做完就走了,多不吉利啊,遲曜順嘴貧了一句“那就讓主懲罰我吧”,下一秒,衛生間的燈突然全部暗了下來。

狹小的隔間變成了一個黑暗密閉的牢籠。

幾乎是一瞬間,上次困在浴缸裏的那種脫力感又湧了上來。

手機和抑制劑雙雙掉落,遲曜自己也癱軟著雙腿坐在地上,明明竭盡全力呼吸,但還是覺得缺氧。

電話還沒掛,他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對幽閉空間的恐懼讓他連拿起幾尺外的手機都難以做到,那邊的外婆嘮叨了幾句老生常談,遲遲沒等到回應,嘀咕著,“這孩子真是的,說幾句就不愛聽了。”

他在心裏渴求著電話不要掛斷。

然而手機屏幕還是暗了下來。

四周很安靜。

除了外面洗手間忘記關緊的水龍頭,正滴答作響,水滴落在瓷磚上,清脆冷冽。

他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個陰雨連綿的清晨,久受病痛折磨和愛人背叛雙重打擊的母親一改萎靡不振的模樣,對他溫柔地說道:“曜曜,我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不想去幼兒園的遲曜欣然答應,然後母親讓他走進衣櫃裏,倒數100個數然後就出來找她。

他照做了,然而數到100以後,他發現,櫃門被鎖上了。

別墅太大了,衣櫃的隔音效果也很好,他徒勞地哭鬧了一會兒,缺氧又疲憊,最後帶著滿臉眼淚睡著了。

直到晚上,傭人才發現了櫃子裏的他,得以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遲曜渾渾噩噩下了樓,發現雨早就停了,草坪也已經被仔細清理過了一遍,只有花壇的邊角上還有一塊根深蒂固的汙漬,就像有什麽東西從別墅頂層掉落下來,砸在了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