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疼痛腳印

沒有荊年的幫助,穿戴衣冠的難度被放大了幾倍,袖子的手肘內側,有個小口袋。

裏面只有一根細細的紅色發帶,上書: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

回憶如潮水褪去,在沙地留下零碎的痕跡,都是曾被我忽視的種種細節。

冰湖上不由自主向我親近的神識、廟會上對沉迷琴魚的我投來的目光、取名為“識荊”的銀鞭……

時間線一路逆行,退回更遙遠的那一天。

漫天大火裏,荊年認真又仔細地縫合著屍體背後焦黑的裂口,側臉沉靜,映著詭艷的紅色,不知是火光,還是荊小姐身上穿著的血紅嫁衣。

我固執地纏著荊年證明自己好用又聰明,他笑著不反駁,又莫名其妙地說,嫁衣適合我穿。

是了,我現在不僅知道了荊年之前交換頭發的用意所在,還明白了別的東西。

原來他的心思一點也不難猜,答案一直擺在我眼前,卻因為他畸形的表達,我遲鈍著一直未能讀懂。

雖然延時讀懂了他的感情,但接下來該怎麽做?

機器可以回應人的愛意嗎?

我轉身,自然地想向荊年求教,卻發現他已經退回外殿了。

關節上的繩索開始收緊,木偶們一個個站立起來,在靈巧地牽引下,和常人一般行走起來,我也被迫跟上去。

外殿的屏風已經擺好,偃師們亭亭玉立的身影在後面若隱若現,看來都準備就緒了。

秦三楚作為主役,手握著控制我的繩索,還未歸位,站在屏風前對荊年說道:“我們本想遵循老規矩,請賞戲的皇上坐在外殿的龍椅,但如今看來,他是很難從床上起來了,請國師大人坐上去吧。”

荊年看了我一眼,大概還是不放心,答道:“何必如此拘泥形式?這場木偶戲本就是為了你們舉辦,我站在側旁看著就好。”

秦三楚點點頭,接著朗聲念道:“今日戲目為——雷澤華胥。”

原來是講愛情故事的,難怪戲服是嫁衣。

當然,《雷澤華胥》除了是一個圓滿的愛情故事,也是經典神話。

相傳昆侖山西陲的大澤之內,居住著一位人首龍身的雷澤神,神通廣大,專司行雷布雨,一日,他得知造人的女媧按照自己的模樣創造了名為華胥的聖女,心生艷羨,苦心打探其所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在昆侖山的東南面相見,為了試探華胥的心意,雷澤神在她行進的道路前方,留下了自己的腳印,期待華胥能夠踩中。最終,華胥踩中腳印受孕,有情人終成眷屬,成婚後誕下天帝伏羲。

腦內回顧一遍後,我這才注意到嫁衣的細節,比如裙擺末端裁得很細長,上面繡著層疊的鱗片花紋,代表著龍尾,再比如頭冠中央墜著一顆熠熠生輝的雷靈珠,代表雷霆之力,與纏繞在手腕上的銀鞭交相輝映,煞是好看。

也就是說我扮演的角色應該是故事裏娶得聖女歸的新郎:雷澤神,只不過因為戲服是準備給妃嬪們的,她們都是女子,便改成了嫁衣。

這些都是其次,我擔心的,反而是最容易被忽視的細節。

故事裏的華胥,是照著女媧的模樣創造出來的。

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總覺得這個設定,與荊年和3號的關系極為相似,讓我萌生出不詳的預感。

表演即將開始,窗外卻突然響起一聲貓叫,秦三楚愣了愣,問荊年:“這就是國師大人剛說的房頂的野貓嗎?”

荊年表情也錯愕了兩秒,因為野貓只是他編出來的借口。

沒等他回答,神出鬼沒的2號再次闖進來,目的明確奔向我,我本能地想伸手抱起他,然而掌控身體的繩索還繃緊了握在人家手裏,因此動彈不得。

然而2號毫不遲疑地鉆進我袖袋,叼出了裝著黑色丹藥的瓷瓶,然後跳向秦三楚,把瓷瓶放在她手中。

秦三楚疑惑道:“這貓是怎麽回事?”

眼看著事關重大的丹藥被貓搶走,真是意外又荒唐,我忍不住驚呼出聲:“2號你做什麽?”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到一只貓身上,荊年擡手去擒它,手卻直接從它身上穿了過去。

2號歪了歪腦袋,眼睛發出了類似攝像頭的紅光,下一秒,它周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宛如一堆具象化的數據,從尾巴開始解體,然後重新構組,變成一把沉澱了長久歲月的古琴,斜靠在作為賞戲看台的龍椅上。

國師殿琴桌上空空如也的緣由找到了。

看來,當初貓並不是偶然出現在荊年窗台下然後被我收養的,3號既然知曉全部劇情,那麽安插一個監視物品在我身邊又有何難呢?

不詳的預感應驗了,3號的琴出現在這裏,這就意味著假扮他的荊年隨時會暴露。

秦三楚認出了3號的琴,立即向它走去。

無人觸碰的琴弦,開始自動彈撥起來,一瞬間,她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其余所有人也被無形的結界彈開,無法觸碰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