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完成人偶

“你要是修為停滯不前,對我來說,就不好用了。”他半是威脅半是勸誡。

修煉講究打通經脈,汲取天地間靈氣為己用,然而經脈和電路完全兩種東西,我實在是有心無力,便斟酌道:“你還是找別人吧,我師尊不是一直在幫你嗎?”

沒想到此言一出,荊年非但沒采納,反倒黑著臉,拂袖而去。“你有什麽資格替我做決定?”

“只是建議,你有不采取的權利。”我重新躺下來充電,聽見荊年離開時故意把瓦片踩得很響。

幼稚鬼。

接下來幾天都再沒見他出來晨練。

日子依舊照常,沒有什麽能打亂我的陣腳。

除了結業考核。

若是不過關,照樣要被逐下山去,沒法穩定充電了。

負責考核的是慈眉善目的坤寧長老,最大特點是和事佬、好說話。他特許我不用和別人一樣實操,只要講講對我宗獨門心法的個人見解即可。

其放水程度好比軍方讓我們反恐演習,結果別人押回一車悍匪,唯獨我寫了個中東遊記。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頭疼。

這時我才後知後覺荊年那天在房頂的言外之意,一拍腦袋,去搬救兵了。

經過概率預估,上門找他必定會吃閉門羹,所以我從書上撕下一張紙,簡要寫明來意,疊成小船,早上出門時放入“銀河”中,讓船漂到對岸。

荊年回來應該就能看到。

這天傍晚,被長老留下來訓話的我依然回來得最晚,火燒雲絢爛,紙船已在岸邊泊了好一會兒,仿佛也被染得五光十色。

我拆開紙船查閱。

荊年並沒有回話,只在紙背面畫了一只小狗,雖寥寥幾筆,但神態足夠生動,脖子上還有個很細的黑色項圈。

我頓時明白過來,他畫的是我。

荊年對養狗的執念真是莫名地深。

我隨手拿起筆,在旁邊添了個兇巴巴的小人,故意畫得鼻歪眼斜,比荊年本人醜了十萬八千裏,打算明早放進河裏回敬他。

畫完後,我將它湊近燈盞細看,卻發現這紙內藏玄機,顯然是被荊年施了術法,一挨到火苗,小狗的兩只前爪下浮現出兩個字來,分別為一個“是”字和一個“汪”字。

原來他是給了我回復的。

字和畫結合荊年的常用語氣,連起來就是:

“想要我幫你麽?”

“你只能回答「是」,或者「汪」。”

好無聊一人,我決定不回敬他了,否則顯得我和他一樣無聊。

隨手將紙揉成團,扔出窗台,不料卻聽到一聲奇怪的叫嚷。

我探身出去,看到了屬玉鳥。

“屬玉師兄,你怎麽來蝕艮峰了?”

它今天一點都不溫和,梗著脖子沖我罵道:“就是你這廝用紙團扔我?”

真是怪了,平日裏屬玉鳥開口都是秦屬玉的聲音,今日卻是調子高音色又啞,頗似公鴨嗓。

見我愣住,又用爪子撥開紙團,無情評價道:“好醜。”

“那……那是因為我以前從來不用毛筆寫字。”

想起屋裏還有字帖,我便去翻找。它也跟著飛進房間裏,四處打量:“別翻了,反正你也不懂書上字的意思。”

我眼疾手快地掐住它的脖子:“你是誰?快把屬玉師兄交出來。”

“咳咳……你輕點……我就是屬玉鳥……秦屬玉去找薛長老了……我閑著無聊就想找人說說話。”

我這才明白過來。

“所以說,平時你只是代為傳話,其實你是有自我意識的?”

屬玉鳥抖了抖身上被我薅下來的木屑,驕傲道:“那當然,制造出有靈智的木偶,正是偃師一族世代相傳的絕技。”

“好厲害。”我毫不掩飾自己的贊嘆,要知道像我這樣的仿生人,雖然外表栩栩如生,但不具備真正人類那樣的自我意識。所有舉動,包括思考在內,都由設定好的腳本運行得出,遵循邏輯,構成行為樹模型,模型的精細程度決定人工智能的高低等級。

在31世紀,人是否具有靈魂不再是爭議話題,對應概念“精神體”已被提出,這才是仿生人和真人的根本區分點。行為樹模型再復雜精細又如何,開發員永遠無法賜予我“生命”。

偃師卻輕易掃除了這個技術盲點,多麽令人心生艷羨。屬玉鳥作為一塊沒有內設任何機關的木偶,卻奢侈地具備著“生命”。

生命的樹根哪怕脫離了血肉土壤,也不應當抽出虛幻的邏輯枝條。所以我再心馳神往,也不過臨淵羨魚爾爾。

屬玉鳥對稱贊很受用,我便趁機問它,能不能帶我去看秦屬玉做的其他木偶,它表示小事一樁。

一路走過去,發現秦屬玉的寢院很大,門口一塵不染,像是才被打掃過。我不忍弄臟,遂選擇翻墻進去。

院子裏很寂寥,也很熱鬧。

寂寥是因為走進院子裏,生命探測儀毫無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