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號樣本有病

用完膳,便開始尋找我素未謀面的師弟徐錦,這個過程比想象中更困難。四處詢問,不是沒見過就是不認識,只恨不能張貼尋人啟事。

最終,我們在泔水桶邊找到了徐錦,他抓著一團殘羹冷炙往嘴裏塞。

“徐師弟?”

他便仰起頭,含著食物對我們天真爛漫地笑,這個笑容若是出現在一個稚嫩孩童的臉上,會很治愈。

但要是在一個中年人臉上,就莫名詭異。

沒錯,徐錦是個長相潦草胡子拉碴的大叔,而且似乎精神有問題,他兩頰凹陷,眼珠凸起,活像餓了好多天似的。

荊年很失望,“居然和你一樣是個傻子。”

“我才不是傻子。”我瞪他一眼,對徐錦說,“師尊找你,快回去吧。”

“師尊?什麽師尊?”他用手臂圈住泔水桶,滿臉疑惑。

“我們的師尊,薛長老啊,蝕艮峰峰主。”

“不,他是後來的,我師尊是上一任峰主……”徐錦小聲嘟囔了半句,又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放置幾天的泔水餿臭難聞,他卻視若珍饈。

聞言,荊年也不管他滿身臟汙,猛然扯住徐錦衣襟,沉聲問道:“上任峰主什麽?說下去。”

徐錦不敢看他,拼命將頭往桶裏埋,語無倫次。“火……那天的火好大……我看到師尊站在火裏……然後……然後火滅了……整座峰的弟子都死了……”

溘然間,空無一人的蝕艮峰,與荊年回憶裏的火海有了聯系。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荊年手指收緊,徐錦幾乎無法呼吸,瀕死時的悲鳴卻依然是:“好餓……”

幸而膳房師傅循聲趕來,荊年才放開徐錦,而後者在掙紮途中四肢亂踢,將泔水桶打翻,滿地狼藉,於是膳房師傅又罵罵咧咧地清掃現場。“怎麽又是你?我們宗門可從未短了弟子的吃食,你怕不是餓死鬼投胎?”

徐錦置若罔聞,甚至連地上的臟雪也抓起來往嘴裏塞,他胃裏好似有個無底洞,成倍於正常人的食量,可依然瘦得形銷骨立。他邊吞咽,邊懼怕地瞟著荊年,生怕再被逮住。

看樣子問他是問不出什麽了,荊年收斂鋒芒,神色平常轉向膳房師傅:“您在五蘊宗呆了多久了?”

“少說數十年。”

“徐錦是大火之後才變成這副瘋傻模樣麽?”

“什麽大火?一個傻子的話哪能信?”膳房師傅緊張起來,顧左右而言他。“總之……你們下次再看到他,直接綁回蝕艮峰就行。”

接著,他借口有事慌忙離去。

在場沒了別人,荊年才剛走出半步,徐錦就哆嗦著往後躲。

“你嚇到他了,他很害怕。”我制止荊年。

“你怎麽知道他很害怕?”荊年反問。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心跳猛烈,口渴,出汗,神經質發抖,都符合極度恐懼下的應激反應。

不過蠻荒人自然不懂,於是我又補充道,“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他的情緒……就是共情,明白嗎?”

荊年便松手,審視起徐錦的臉,像看砧板上的羊肉。目光掃過他放大渙散的瞳孔邊緣,和抽搐的面部肌肉,依然搖頭,“我不明白,也感覺不出來。再說,他害怕關我什麽事,萬一是裝的呢?”

“所以你不正常,你病了。”

同時遇到兩個精神病這種概率極低的事,為什麽就給我碰上了呢?

“我?病了?”

趁著荊年低頭沉思,徐錦逃之夭夭。

白忙活一場。

我無奈看向剩下的病患,“那麽,你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荊年沒理我,他似乎因為我的話而滿懷心事,一聲不吭就走了,任憑我在後面喚他好幾遍。

我煩躁地將腳下的小石子踢飛,算了,不配合就不配合吧,反正這病我也沒法給他治。

雖然沒成功把徐錦帶回來,薛長老也沒功夫怪罪我,因為他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床上艱難喝藥,苦得表情都扭曲,白瞎了這麽張臉。

秦屬玉倒是常來看望他,兩人仍舊不愛出聲交談,偏要用屏風,手影一裏一外不相逢,雙鳥親密無間若連理,虛虛實實,讓人難以分清。

看鳥太入迷,煎的藥就冷了。薛長老便讓我去煉丹房守著整座峰最金貴的那只大爐子,雕花是盤龍臥虎,好生氣派,聽人說,外界有人散盡家財也難求得蝕艮峰的半顆丹藥。他交給我一塊令牌,只有憑它才能出入布滿重重陣法的煉丹房。

只有被煙霧繚繞的藥香包裹的時候,我才有實現自我價值的感覺。

而不實現價值的時候,我就去聽八峰長老講課,大多是講內功心法,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就看不懂了。薛長老因身體抱恙來得最少,但每次來必定會找荊年,不是給神秘典籍就是給獨門丹藥。

我想,薛長老要真是遊戲NPC的話,荊年就是重氪玩家,前者上趕著服務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