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雲隨風碎, 天光泄露出更耀眼的白,世界以分秒為速度逐漸坍塌散去。

環境優美的某處療養院處似乎是被“真實”摧毀得最慢之處,起先, 是一片柳葉先落下碎去, 之後便是整條柳枝跟隨著破碎。

不知過了多久,搖搖欲墜的世界被框在了窗外。

躺在床上的蒼老男人終於長嘆出一口氣,渾濁的眼珠艱難地轉動了下,如粉塵狀態的微光於他的指尖亮起,然後慢慢覆蓋至周身。軀殼於空氣中逐漸消融,露出了他真正的面容——瘦得有些脫水的皺巴樣子。

病房內的景致斑駁掉漆, 沒多時,就已經化作了一片純粹的白。

老頭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面前的散發著光芒的鏡子,表情有些愁苦。沒幾秒, 他沒收住情緒,罵罵咧咧道:“這世界他可算是天胡開局,怎麽還搞成這樣,孺子不可教也。”

銅鏡倒是笑嘻嘻, “進入世界前, 你跟我打的賭我可還記得。”

老頭煩躁地“嘖”了聲。

銅鏡才不管他的情緒看, 繼續煽風點火, 跟著記憶中的語氣學著道:“銅鏡小兒,我知你只願攀附那有本事功成名就之人來汲取氣運養自己。但是我說啊, 方必成未必就比他們差, 既然在這空間你要扭轉他們身份, 就且看著。我們打個賭, 他在這裏如果成了大事, 你便同我一起助他成事怎麽樣?我和他進入你萬千世界裏修煉, 你就等著以我們以機緣氣運供養你。”

銅鏡每模仿一句,就要看那老頭一眼,語氣就更尖酸幾分。

一番話說完,老頭臉都青了,氣得說不出話來。

銅鏡嘖嘖幾聲,語氣更賤了些,“現在看來啊,有些阿鬥,我是扶不起來的。真不敢想象,我要是真和他結了緣,現在豈不是早就身消玉隕了。”

老頭煩躁地道:“行,是我看走了眼,我輸了行吧。”他冷哼一聲,又說:“反正你我相看兩厭,就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趕緊放我走!”

“急什麽,我話都沒說完。”銅鏡在空氣中左右晃了晃,很是得意,話音又帶著點憐憫,“我雖然只是個物件,不懂命理,但我可不像你不識人。”

老頭一張嘴就先是一串咳嗽,皺巴巴的臉都紅了點。

“我特意把你困在他父親身體裏,但凡他來找你一次,就又能再多一分助力。但他來過嗎?”銅鏡得理不饒人,又繼續道:“你想想,二十多年的父子關系,他得勢後可一點幫襯沒給,那幾個素不相識的毛頭小子反倒是兢兢業業照顧著呢。”

“是是是,是我不識人,沒眼光,偏偏挑錯了宿主成了吧!”老頭被說這段時間裏以來的心事,一時間更覺羞惱,嘴一張沒個門,“就你最有眼光,挑的都是好的,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你還是趕緊操心你自己這破空間帶來的因果反噬吧!”

銅鏡停滯在半空中,“什麽因果反噬?我這須彌空間可從頭到尾沒牽連別人!你莫要胡說八道!”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你日後就知道了。”老頭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又掐著手指算了算,面色多雲轉晴,“你且過來。”

銅鏡不疑有他,一閃身,飄到了老頭面前。

老頭手指微動,結印,輕觸銅鏡。

一瞬間,如跑馬燈似的幻影便從銅鏡鏡面上閃現過去。

好久,空氣中一片安靜。

老頭道:“你可看見了。”

銅鏡話音有些遲疑,“看見了,但是看不清,只見最後一片火光。”

老頭:“看不清就對了。”

銅鏡:“何意?是他們的因果強到我無法參透?”

老頭:“也許是因為你沒有開會員,只能開流暢。”

銅鏡:“……”

天光熹微,厚實的雲層似乎被鋼筆墨水暈染過似的,透著陰翳。

帶有幾分濕膩的風大作,追得已經關嚴實的床仍然嘎吱作響。

李寒山醒來時只覺得一陣頭痛,喉間也有些發癢,壓不住地咳嗽了幾聲,將幾分困意盡數咳散。

室內陰森的冷氣侵蝕著周身,他反應了幾秒才想起來,現實世界裏確實已是深冬了。

他看了眼時間,十點三十分,已經快到中午了。

李寒山洗漱了下,走到了套房客廳,卻見周如曜已經醒了,似乎在打電話。

“嗯,解決了。”

“在哪裏?關你屁事。”

“阿行不在,掛了。”

周如曜掛了電話,一手拿起餐桌上的甜甜圈又咬了幾口,嘴巴撐得像只松鼠。

李寒山扯了下嘴角,“沒有人跟你搶。”

“不一樣,這不一樣!”周如曜表情痛苦,眼裏似乎都有了熱淚,“回想在銅鏡世界裏的生活,我真的,感覺現在的我何其幸福。”

李寒山懶得搭理他,問道:“你剛剛在和誰打電話?找阿行的?”

“周玦。”周如曜十分嫌棄地提起這個名字,又道:“可能銅鏡世界對我們之外的人還是有些影響的,周玦打電話過來說他好像夢到了什麽模模糊糊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