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仙女托床
牢頭走在最前面,提著一盞燈籠為殿下照明。
“你們都出去罷。”
“是,殿下。”
看守水牢的獄卒魚貫而出,長陽公主隨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魏汗青和魏三死了。”
關在獸籠的女人無動於衷。
所謂水牢,最是陰沉可怖,每到半個時辰或是一個時辰籠子就會下沉入到水裏,頻繁的窒息感使人受盡折磨無法解脫,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連日來的磋磨顏晴被折磨地不成人樣,身形消瘦。
想來也是,未出嫁前是太師嫡女,嫁人後是儀陽侯侯夫人,前者被爹娘長姐捧在掌心,後者被魏汗青敬若神明,哪是真正吃過苦的?
“侯爺看起來是後悔了,一人執迷累得家族受牽扯。陵南魏家這一脈,算是沒落了。”
雖沒有落得滅門的淒慘,抄家是免不了的,積累了幾世的家產充盈國庫,留下的不過是個空架子。
樹倒猢猻散,只要不傻,誰還敢和他家往來?不落井下石踩上一腳算是好的。
“三哥走前罵我是禍胎,我姑且稱他一聲三哥吧。家裏這幾個哥哥也就他還有點人性,魏大魏二覬覦我的妾,所以他們一死一殘。
“魏三……他曾經拿我當妹妹,雖然是不討喜的妹妹。但他臨死把所有的禍都推在我身上,這是我沒想過的。不過不重要,人都死了。”
她沉聲道:“他說是我害了你們,是不是很可笑?”
顏晴形容狼狽,發絲、衣衫都浸了水,在孤辰子懷裏顫顫發抖,不發一言。
“往事已矣,說來挺無趣。陰差陽錯我欠你一條命,前世已經還了,這輩子不打算再和你糾纏……”
她說到“不再糾纏”,顏晴擡起頭:“哪來的前世?怎麽還的?”
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具體的細節連睡在她枕邊的郁枝都不曉得。
“就是前世。”
她身子前傾,咬字清晰:“前世我想盡法子融入魏家,想討得家人喜歡,可惜事與願違。我這性子,大抵注定無法和他們和睦相處。
“老爺子動過用我聯姻的打算,是你幫我擋了。你護我像母雞護著自己的雞崽,那時候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你是我的母親,是我在魏家僅有的溫暖和避風的港灣,到頭來也是你,借大哥的手用‘忘憂’毒殺我。”
憶起前世種種,她眸光復雜:“腸穿肚爛,疼得我只能一聲聲喊娘,最後用匕首了結自己的性命。
“我猜想過很多人,覺得這魏家人人都有動機害我,唯獨不敢想是你。
“十八年,養條狗也該舍不得罷。”
她低下頭,不再看眼神驚顫的顏晴,出神地盯著靴尖:“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是帶著前世的記憶醒來,為了活下去我做過許許多多準備,結交江湖能人異士,努力修煉武功。
“事到如今我心中澄明,只有一句話想問你。”
她深呼一口氣:“倘若我真死了,你可會後悔殺我?”
“後悔?”顏晴聲音嘶啞:“做都做了,為何要悔?”
“我知道了。”她重新揚起眸子,不再看這冷酷無情的女人。
重生一說確實駭人聽聞,稀奇非常,然而孤辰子有更為在意的事。
她抱著顏晴,努力用體溫溫暖她。比起顏晴,她現在這樣子著實淒慘,滿頭白發,不到半月就有形銷骨立的意味。
“等等!”
孤辰子清了清嗓子:“你等等,我有事要問。”
長陽公主漫不經心坐在椅子,對她所問之事有所猜測。
馳騁江湖半輩子的懸陰老祖此刻喪失所有的威風,她張張嘴又咬住嘴唇,狠狠心才問出盤旋心底多日的疑問。
“那日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她取出懷中的牛皮卷,以指為刀將寫有慈悲降魔法的秘籍割下來,留下慈悲法師寫在開頭的一部分,極有準頭地扔進孤辰子懷裏。
得到牛皮卷,孤辰子顧不得水牢昏昏,定睛看去——確是念慈悲親筆。
上面的字她一個都不敢錯看,看到最後肩膀耷拉下來,眼裏最後一分光芒也徹底黯淡。
“此地便是你二人的歸宿,今後我不會再來了。”
公主殿下起身拍拍衣袖,來去如風。
水牢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得知身世孤辰子有感而發想掉兩滴淚,悲哀地發現這個年歲她早已流不出淚。
念慈悲的屍骨都歸於塵土,哪還稀罕她的幾滴淚?
她哭不出來,顏晴笑不出來,沉沉瞪著養女果斷離去的方向,臉色不住變幻。
沒一會一陣熟悉的聲音響起——獸籠下沉,兩人再次被灌進陰冷的水中,等待她們的又是無止境的煎熬。
出了潮濕的水牢,明媚的春光不吝惜地傾灑下來,季平奚挺直身板:“不能再困在以前了,要走出來,迎接更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