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狗裏狗氣

“她怎麽會欺負你?她是實話實說,你欺負她,還不準她告訴我嗎?”

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魏平奚‘娶’了郁枝為‘妻’,便是她女兒畢生的依靠。

女婿將她們母女從水深火熱的流水巷拯救出來,此為恩,待她這做嶽母的謙遜厚道,孝敬有加,此為情,有恩有情,能做一家人是她們彼此的福氣。

一個是分離二十多年的舊知,一個是待她們有恩有情的好女婿,柳薄煙心當然向著自家人。

“況且你那麽大的人,怎會被她欺負?你和你母親不欺負我女兒女婿我都要謝天謝地了。”

這話裏捎帶了福壽宮那位燕太後,季容面子上掛不住:“千裏迢迢寄信告我一狀,你這女婿哪是什麽省油的燈?”

“這不叫告狀。”

“那叫什麽?”

柳薄煙笑道:“這叫做一家人親近。”

哪家小孩受了委屈不找娘的?女婿算半兒,認真來講奚奚算做她半個女兒。

這麽一想,她又‘看’雲章長公主不順眼:“和個孩子計較,容姐姐,你真是好氣量。”

“……”

多年不見,那個站在大柳樹下的小姑娘不再笑吟吟看著她,眼裏沒了崇拜,沒了仰慕,沒了令人心折的歡喜,只曉得拿話語擠兌她。

季容捂著心口不打招呼地倒在柳薄煙肩膀,從心發出一聲痛呼:“唔,好疼……”

她欺負瞎子看不見。

只聞其聲的瞎眼小婦人頓時慌張起來:“容姐姐,你怎麽了?哪裏疼?”

心眼多的長公主趁機握住她眼饞許久的手,和她精心保養多年的成果比起來,這只手略顯粗糙,指腹磨出細薄的繭,掌心每一道脈絡都在訴說那些年的艱辛。

她眼睛發酸,那顆心竟是真的疼了。

“全是你女兒女婿的好,我卻半分好都不配有……”

“這……”

柳薄煙被她握著手,慢慢回過味兒來:容姐姐應當不是疼,而是醋了。

吃小輩的醋。

她覺得好玩,偏生季容柔若無骨地趴在她肩膀,捉著她的手,清淡的吐息噴薄在耳邊,她生出另一種無法掙脫的慌。

玩笑都有三分真,季容天之驕女,從小到大碰到的都是捧著她的人,想要什麽皆是一句話的事。

唯有這年少遇見的人,才動了心,人便連影子都尋不見。

好容易尋見了,左被嫌棄,右被冷落,連日來的小心翼翼是她半輩子都沒嘗過的忐忑滋味,雖是甘之如飴,仍是免不了身體上的疲乏。

她累極了睡倒在柳薄煙懷裏,

趕車的瑪瑙得到夫人“駕車慢些”的吩咐,支著耳朵去聽車廂裏的動靜……聽了一耳朵寂寞。

看不見,摸得著,瞎眼的女人摸著熟睡之人的臉,年少的驚艷和成人後積澱心頭的恨意錯亂交雜。

孽是燕太後犯下的,與兒女無關。

荊河柳家信奉恩怨分明,不講究‘母債女還’的遷怒,柳薄煙沉沉‘望’向虛空,巴不得姓燕的老太婆早點死。

……

儀陽侯府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京城。

天明,魏平奚被魏夫人帶去城門口,準備迎接遠道而來的‘家人’。

家醜不可外揚,身為侯夫人,顏晴這一日打扮得端莊嫻靜,手撚佛珠,頗有耐性地等著人馬進門。

魏平奚守在她身側,一副沒睡夠的模樣,再看她身邊的妾,更是瞧著少覺。

她們縱情聲色關起門來鬧天鬧地,魏夫人不好明說,輕咳一聲。

恰是一陣冷風襲來,郁枝藏在兜帽裏的小臉被風吹得一激靈,冷不防瞥見四小姐勉強支棱起來的小樣子,唇角揚起笑。

“笑什麽?”魏平奚壓低聲音和她說悄悄話。

郁枝謹慎地看了看站在前頭的魏夫人,小聲道:“笑你沒睡夠。”

她說這個,四小姐可就不困了,瑞鳳眼揚起輕佻的笑:“我睡不夠是誰鬧得?”

郁枝不肯承認是自己鬧得,眉眼彎彎:“誰讓你強逼我喝那麽多湯湯水水?”

湯湯水水,補腎養顏,補得過火了弄得她一身燥.熱不得發。

回想夜裏睡不著胡鬧的情景,她臉頰紅透。

魏平奚不如她臉皮薄,借著衣袖遮掩臉不紅心不跳地勾了美人小拇指:“那你舒不舒服?本小姐這麽費心費力地伺候你,連句好話都落不著還被你取笑,合適嗎?”

郁枝腰酸腿軟下意識想往她身上靠,身子剛挨著四小姐衣衫,被魏夫人回眸一顧定在那。

顏晴那一眼藏著太多不可說的情緒,其中最濃烈的,是對郁枝的不滿。

她在怪她。

怪她勾得她的寶貝女兒清早險些起不來。

怪她大庭廣眾之下還要貼著她的心肝寶貝。

怪她奪走了奚奚的注意。

奇怪的念頭從心湖躍起,郁枝嚇了一跳。

魏平奚所有注意力都在她這,見她白了臉,以為她身子不適,主動湊上前一只手攬著那把細腰,柔聲慢語:“往我身上靠,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