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蠢善(第2/3頁)

而高航則是眼神陰鶩目送著他朝著那棵樹,眼見著江緒即將離開橋上,他一直豎在胸口前的手悍然前劈,比原先更甚的爆裂聲轟然在江緒身後響起,他小腿發力,瞬息間便躍向了灰蒙蒙的穹空。

嘩啦——!

一冷一熱驟然交替,鐵鎖橋便直接斷裂開來,江緒腳下一空,猝然睜大了眼。

高航居然真的敢……!

他下意識地發出聲短暫的尖叫,灰蒙天穹迅速占據了全部視野,春雨如刀割在面上,在好一段時間裏,江緒腦中一片空白,只能隱約意識到自己張嘴吐出了個破碎的人名。

似乎是……

“嚴……綏——!”

尾音在獵獵長風中破碎不成調。

“嚴綏——!”

他猛然跌入個堅實溫熱的懷抱中,頭頂隱約傳來聲悶哼,江緒茫然睜大眼,溫熱淚水後知後覺沖出眼眶。

“哭什麽?”嚴綏嘆著氣笑,“有事了才知道喊我,還真是個沒良心的。”

他單手攬住江緒,另一手撐著那柄素青竹傘,有竹葉混著些微梨花瓣在崖間盤旋,江緒本能地掙紮,腰間卻倏然一緊。

“別亂動,”嚴綏低低笑了聲,帶著他悠悠然往上飄去,“緒緒的確是長大了,不像幼時那般能輕易抱住了。”

江緒低頭看了眼,泛江轟鳴著自崖底奔過,嚴綏的靴尖輕巧自一片青竹葉上點過,便帶著他往上拔高了一截。

踏葉飛鴻,師兄此次歷練果然所得頗豐。

他自覺地攬住了嚴綏的手臂,指節用力到泛白,後怕地舒了口氣,乖順認錯:“我錯了,師兄。”

嚴綏只是淺淡地瞧了他一眼,道:“上去再跟你講這事。”

“噢。”

江緒乖巧應了聲,視線四處轉了圈又重新盯著嚴綏看,鬢發濕漉漉地貼在面上,令人無端想起那只被關在籠子裏的白鸚鵡。

也不知是誰像誰,嚴綏想著,嘴角笑意愈發溫緩。

四周呼嘯山風和料峭春雨都被那柄青傘跟嚴綏擋了個幹凈,江緒剛想動一動,腰間那只手臂便警告般地收緊些許。

於是他只好當個安靜擺件,任由嚴綏慢悠悠地帶著自己往上飄,視線在對方身上梭巡了好幾回,最後還是落在了傘柄上。

別處都不太適合,江緒想,除了那些個浪蕩子,哪有人會一直盯著臉看的人,屬實是過於失禮了。

只可惜山谷幽靜氣氛古怪,他安靜了好一會,終是忍不住,喚道:“師兄。”

嚴綏聞聲低頭,便撞上那雙眼眶微紅的琥珀瞳,淺淡的,似是蘊了一整個早春的濕軟春雨和明媚山水。

“怎麽了?”他開口時嗓音低啞,就像是怕驚擾了一個幻夢,“緒緒要說什麽?”

“我有些冷,”江緒也半真半假地對他抱怨,尾音微微綿長上翹,“你可是不行了?”

握著傘柄的指節一緊,嚴綏似乎是笑了聲,低低的,微不可查。

“再亂說話,”他難得無理了回,“我便松手了。”

……

待得重新踏上了瓊霄峰,江緒飛快松了手,鐵鎖橋斷成兩截垂落,他舒了口氣,只覺兩腿發軟,從黃泉門口走了遭。

若是沒有嚴綏在……

他想著,又神情一頓,嚴綏重新撐著傘過來,不由分說地將他拉進傘下。

“既然這橋壞了,”他聽見嚴綏自始至終沒什麽變化的嗓音道,“不如先休一日,此番動靜頗大,其他峰主自然也收到了消息,都在趕來的路上。”

江緒卻搖了搖頭,道:“還得勞煩師兄送我一趟,如今過去也能趕上早課。”

終歸是我這些年太懶散了點,江緒想,若今日我帶著劍,能有一戰之力,也不至於等著嚴綏來救我。

師兄總會有不在的時候。

“你——”嚴綏略微壓著眉尾,眼神有些暗,“此時與你有關,怎可一走了之。”

江緒心頭一緊,又飛快松懈下來,放緩了聲跟他解釋道:“不過是這早春濕寒的,鐵鎖橋才又被,嗯,凍壞了,這不是有師兄在麽。”

他說罷,心虛地笑了聲,道:“師兄來得實在是及時。”

嚴綏卻收了笑,直直盯著他好半晌,才冷聲道:“凍壞的?”

江緒自知這謊定然瞞不過嚴綏,不過是想探探他的態度,如今只能勉強掛著笑,語句磕巴:“那,那師兄以為,是為何?”

“如此明顯的燃火訣痕跡,江緒,你是不是還想說這是你不小心弄的,”嚴綏握著傘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我倒不知你何時有能力做到如此地步了。”

江緒識相地閉了嘴,卻聽見嚴綏語氣中浮出愈發明顯的怒意:“他人害你,你還要替他說話?”

“我……”他張了張嘴,最後又眼神一轉,只留下一句,“師兄,我知錯了。”

雨霧中傳來幾道唰然破空聲,他擡起頭,這才驚覺嚴綏始終壓著眉看他,神情晦澀難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