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正經

到最後江緒自然也沒能免去一頓叱責,他靠著檐下那朱紅柱子站得筆直,雙手平舉托著那柄長劍,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他面前站這個面容嚴肅的男人,約莫三四十的樣子,劍眉朗目,臉微方正,穿著身玄色袍子,被江緒氣得額角青筋直跳。

“我此次閉關不過三十載,江緒,你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麽樣!”簡樓子緊緊皺著眉,語氣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之意,“修為沒有長進也不能怪你,可你自己說說,劍去哪了?”

江緒忍不住嘀咕:“劍不就在我手上麽。”

“這是你的劍嗎?”簡樓子被他氣得一梗,擡手指向不遠處坐著抄書的嚴綏,“看看你師兄,此番歷練回來不知沉穩了多少,也就你還一副死性不改的樣,說,你的劍呢?”

江緒縮了縮脖子,終於悄悄擡起頭,往嚴綏那邊瞥了眼,對方卻始終低著頭,很專注的模樣,似乎完全沒聽見他們這邊的動靜。

“看你師兄作甚!”簡樓子氣得去拍他的手,“秋至時都要行冠禮了,還指望你師兄護著你!”

“我這都跟師兄生疏了多少年,哪還能指望他,”江緒撇了撇嘴,才小聲告訴他,“我的劍丟了。”

“丟了?”簡樓子的音量又上升了好幾個度,“丟哪去了?”

“就……”江緒支支吾吾的,又看了眼嚴綏,“就是不小心,掉崖下了。”

啪!

簡樓子並起兩指,帶著靈氣狠狠敲在江緒手腕上,在小徒弟吃痛的呼聲中沉沉罵道:“看,就知道看!嚴綏能幫你找到嗎?”

江緒識相地搖了搖頭,一臉沉痛地應道:“不能。”

那觀劍崖高數千尺,底下便是濤濤泛江,別說是嚴綏,就是簡樓子自己怕是也無法找到掉下去的那柄劍。

簡樓子深深吸了口氣,擡手捶了捶胸口,好一會才緩過來。

“你實話實說,”他指著江緒的手指都在抖,“好端端的,劍怎麽會掉到崖下去?”

江緒只好怯怯擡起眼,一臉純良地問他:“師尊,您真的要知道?”

他眼見著簡樓子的表情僵硬了片刻,似是在猶豫,最後捂著胸口,重重嘆了口氣。

“你還是別說了,”他擺擺手,終於轉過身,一副不堪重負的樣子,“改日讓嚴綏領你去劍冢找把新的劍。”

“噢,”江緒肩一垮,簡樓子便飛快轉頭,又瞪了他一眼,“你今日就站在這好好反思,嚴綏,”

他朝遠處喚了聲,一直潛心抄書的人終於擡起頭,放下筆端正地望過來:“師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簡樓子這才覺得心頭的淤積之氣散去了點,滿意地對著嚴綏點點頭,道:“你將案幾搬到這來,看著江緒,不許他偷懶。”

嚴綏便微微蹙著眉,有些為難地看了眼手邊墨跡未幹的紙張:“弟子還需潛心抄書,恐怕無法時時刻刻盯著師弟。”

簡樓子大手一揮,不甚在意地說道:“不過是給長老們看個樣子,你抄完這遍便停下吧。”

偏偏嚴綏卻不贊同地望向他,溫聲道:“既是長老們要看,怎能就如此作廢,統共也就一百遍,師尊,還是等我抄完先罷。”

“管他們作甚!”簡樓子皺著眉隨口說道,“讓你停就停,你可是我的徒弟。”

“好,”嚴綏這回終於應了下來,神色溫和,“師尊說的是。”

假正經,江緒腹誹道,嚴綏這定然是故意的,就仗著師尊寵愛,根本就不怕被罰,總歸也不會讓他全抄完的。

他想到這,眼神又落在自己被打出一道紅痕的手腕上,幽幽嘆了口氣。

“唉什麽唉,”簡樓子又轉過頭教訓他,“你還不服氣?”

“服氣,服氣,”江緒不住地點頭,“師尊教訓的是。”

教訓的是,但不會改,江緒想著,勉力忍住點笑意,只用一雙淺淺淡淡的琥珀瞳巴巴地盯著簡樓子,露出個乖巧的笑。

“罷了罷了,”簡樓子也懶得再說他,總歸沒什麽用,“嚴綏你好好看著他,今日都不能給他偷懶。”

“好,”嚴綏頷首應下了這件事,對著簡樓子微微一笑,“師尊慢走。”

簡樓子便心滿意足地走了,江緒目送著他目不斜視地擦著自己的肩離開,最後望向了嚴綏。

“師兄,”他遙遙喚了聲,表情乖順得很,“你看今日天氣甚好,不如再去跟程師兄切磋一番。”

嚴綏只是神色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便搬著案幾坐到了他身邊。

意思便是免談。

江緒試探著將手放下了點,便又被人輕輕拍了下,嚴綏的聲音在他耳側倏然響起:“認真,當心師尊又回來罰你。”

“噢。”

江緒悶悶地應了聲,重新往上舉了點。

他就是故意的,先前讓師尊來抓他罰書,這會便讓我不好過,天底下哪還有比嚴綏更小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