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9章 刀下豬

顧工、張向北和殺豬佬幾個人,蹲在那裏抽煙聊天的時候,徒弟在用一根水管,沖洗著條案,豬剛剛在條案上掙紮的時候,把屎尿都掙紮出來了,灑在條案上,和邊上的地上。

被老包趕出去的那些人回來了,扛著桌子和凳子,還有兩個人擡著一只籮筐,裏面是碗盤和筷子,這些都是從鄰居那裏借來的,他們把桌子凳子搬進了堂前,很快就在堂前擺了兩桌,邊上的廚房間裏,也擺上了一桌。

這廚房間是平時用的廚房,裏面是煤氣灶,外面平房那裏的那間,是大廚房,只有碰到像今天這樣的大事,需要啟用柴火灶的時候,那間廚房才會騰出來用,農村裏辦大事,一擺就是好幾十幾桌的,沒有這樣的大鍋子,根本就做不出來吃的,平時,那裏也就堆堆雜物。

兩根煙抽完,殺豬佬站了起來,走到了那個大木桶邊上,徒弟也走過來,遞過來一個刮刨,刮刨是用一塊十幾厘米寬的鐵皮做的,一邊像卷軸那樣卷曲著,卷出了一個把手,另一邊是打磨出來的刀刃。

殺豬佬走過去的時候,張向北也好奇地跟了過去,顧工和小武,對殺豬早已經看膩了,兩個人還是蹲在那裏,不過換了一個地方,蹲到了台階上面的門廊下,居高臨下地看著這邊,邊看邊抽煙。

殺豬佬用手試了一下水溫,然後拎起一只豬耳朵,用刮刨在耳根處刮了一下,和刮刨尺寸一樣寬的一片黑毛掉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白花花的豬皮。

“可以了。”

殺豬佬說著把刮刨交還給徒弟,剩下來刮豬毛的活,就交給他了,殺豬佬自己走回去顧工那邊,蹲下來繼續抽煙。

張向北在邊上看著,徒弟手腳麻利,用刮刨刮著豬毛,“呲”一下下去,一片白花花的豬皮就露了出來。

他把那頭死豬提起放下,或者翻了個身,從木桶裏,熱氣蒸騰上來,還混合著一股尿臊味和淡淡的豬屎臭,徒弟忙了一會,豆大的汗珠就從他的額頭滾落下來,他的橡膠圍裙裏,穿著一件短袖T恤,T恤的後背,在這冬天的夜晚都濕透了。

張向北暗想,就前面這一路看下來,明明是徒弟一直在忙著,沒有一刻停下來的時候,師父有一下沒一下的,這徒弟應該比殺豬佬更累,為什麽反倒是殺豬佬看上去更需要休息,走到哪裏睡在哪裏?

想了一會,張向北明白了,睡覺有時候不僅僅是休息,還是一種資格,有人就是可以走到哪裏睡到哪裏,有人就是再累也不可以睡,比如像這徒弟。

殺豬佬看上去沒有這個徒弟忙碌,但他所有的功夫,就在那刀光一閃,把刀尖插進豬頸的那一下,徒弟要想學會這一下,就必須把其他所有的活都先學會了,把該盡的苦力都盡完了,殺豬佬覺得你給他幹活幹得差不多,再讓你繼續幹下去,有點不好意思了。

這時候,他才會讓你去碰那把尖刀,教你一頭豬的主動脈在什麽地方,刀尖從哪裏進去,用多大的力,才可以讓豬一刀斃命,血噴湧而出,殺豬殺豬,殺的那一刻才是這一行的技術精要,前面所有的都是預備,後面所有的都是掃尾,那一刀,才是關鍵。

那一刀,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刀。

插得不好,位置偏了,說不定豬不會被斃命,反倒會因為疼痛,奮力一掙,把壓著它的人都掀翻,脖子上插著刀四處狂奔,那畫面就太恐怖了。

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可能出現,張向北小時候就看到過類似的情景。

他記得那次是殺雞,他奶奶是殺雞的老手,只要家裏有誰不舒服,臉色不好,或沒有力氣,奶奶就會殺一只雞給他補補,她堅信,雞就是萬能的。

奶奶把兩只雞腳夾在自己的兩條大腿間,左手握住了雞翅膀的根部,右手把雞頭扭過去,用左手的大拇指扣住,露出了雞脖子,奶奶右手拔著雞毛,拔雞毛處,就是等會準備下刀的地方,用菜刀拉出一個小口子,雞掙紮兩下,血淋幹了,雞就一命嗚呼了。

奶奶拔著雞毛的時候,一陣風吹來,把雞毛吹到了坐在邊上看報紙的爺爺臉上,爺爺摸著雞毛不滿了,看了奶奶一眼,埋怨道:

“有什麽用,連只雞都殺不好。”

奶奶聽了這話,惱了,站起來就把雞往爺爺面前噗呲呲一扔說:

“你本事你來殺。”

爺爺回嘴:“我來殺就我來殺,不就是一只雞嘛,有什麽了不起。”

他站起來先去抓雞,好不容易把雞抓住了,一只手握著雞翅膀的根部,一只手抓住了兩只奮勇掙紮的雞爪,卻再也沒有手來殺雞了,他拿著雞轉了幾圈,看到一卷膠帶,心生一計,把雞放在台子上,用肘部壓住,騰出手來,用膠帶把雞腿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