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廢人一個

清靈山的日子十分平靜,估計執法長老也坐不住出去尋醫了,總之每日送藥的換成了一個不起眼的內門弟子,止步於結界外的碑碣處,這裏有一株生了靈智的攀藤,會將丹藥卷入枝葉後送進去,自此清靈山徹底與世隔絕,這名內門弟子隔著結界形成的模糊簾幕眼巴巴地朝裏面看一眼,自然看不到問清仙君的半點身姿,末了嘆口氣垂著腦袋回去。

攀藤的枝葉一點點舒展,露出一個精致的白玉瓶,修長的手指探過來,捏住的同時攀藤快速撤離,帶著遮掩不住的敬畏跟懼怕。

柳妄淵瞥了攀藤一眼,擰開藥瓶聞了聞,頓時神色嫌棄,多少年了,總聽得天嵐派的伊人長老廣施善緣,救無數修真俠士於水火之中,妙手回春,什麽活死人肉白骨,吹得一愣一愣的,但這丹藥的水平要柳妄淵來說委實不咋地。

攀藤還未徹底退去,柳妄淵順勢將丹藥全部扔給了它,雖然對宿問清的傷情無任何作用,但到底是靈藥,對於這些小精怪卻是一等一的好物。

攀藤枝葉微綣,立起來的樣子像是在鞠躬,緩緩隱於一片綠意後。

宿問清多數時間仍是睡覺,其實他已能保持兩個時辰的清醒,算是極大的進步,畢竟忘淵帝就在身側,精神上總要亢奮些,宿問清起初害怕柳妄淵無聊,畢竟這清靈山上一點兒尋趣賞樂的地方都沒有,自己還是個悶葫蘆,可幾日相處下來宿問清覺得他想多了,忘淵帝忙碌的時候比他還要沉默,如果手頭正在煉制丹藥,能一天一夜同一個姿勢不帶換的。

柳妄淵最高記錄在府邸煉藥,屏息凝神了整整三年,然後一顆金丹問世,引得天降異象百鳥爭鳴,無數修士飛去了他的岐麓山,換成低階修士免不了一場血戰,畢竟修真界以強者為尊,殺人奪寶不在少數,於是忘淵帝拍了拍身上三年積攢下來的陳年汙垢,順手把那些眼饞的全給抹殺了。

但這裏不一樣,宿問清要曬太陽。

第一次柳妄淵煉藥癡迷沒發現,聽到動靜一個扭頭,看到宿問清已經扶著墻壁自己走到了門口,沖他抱歉地笑了笑,一如既往的蒼白,似乎那點兒陽光都能讓他消散,柳妄淵看著這一幕心裏不大痛快,不等宿問清因為打攪到他煉藥而道歉,就把人抱了起來,也成功讓對方住了口。

忘淵帝發現問清仙君臉皮恨薄,薄的不可思議。

扔了藥柳妄淵折回竹屋,宿問清正好醒來,他身上壓制天靈體的禁制早已松動,那股香味時不時散出,要不是柳妄淵鎮守於此,那些於黑暗中虎視眈眈的生靈們怕是早已撲了上來。

“帝尊。”宿問清喚道,他今日沒有束發,黑發搭在肩頭,也有幾縷順順地垂落下來,白衣有些褶皺,領口不復從前那般嚴謹苛刻地非要裹到最上面,而是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脖頸,禁欲被打破,就只剩下春色。

天靈體的誘惑之處便在於此,空氣中任何一點兒清純的氣息都能在不經意間被他們染上旖旎。

柳妄淵就單純覺得好看,然後伸手去抱宿問清,日頭好這人就出去曬太陽,心情愉悅對身體恢復也有幫助。

忘淵帝臉皮厚,早已適應了這種相處模式,因為對他來說抱宿問清跟抱一株花一顆石頭沒什麽不同,無非就是養眼一些,但宿問清不行,身邊人是他的心上人,稍微碰一下身體都要顫栗許久。

“要毯子嗎?”柳妄淵將宿問清輕輕放在躺椅上,覺得這腰真是越來越細了。

宿問清眯著眼睛,“要的。”

何曾有人見過這樣的問清仙君?褪去威嚴端肅,不再是衡量世間善惡的一把直尺,他也會溫聲講話,顯露出幾分脆弱,對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物表達喜愛。

柳妄淵把宿問清的寶貝毛毯拿了出來,看他一點點鋪開,然後滿足地蓋在身上。

“明日我再出去尋一味藥。”柳妄淵拿出小丹爐,往裏面丟著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宿問清眯起眼睛分辨了一下,覺得用材稀少,超出了自己的認知範圍。

“帝尊幾日回來?”

柳妄淵想了想:“三日吧。”

宿問清知道他還回來就松了口氣,應道:“好。”

嗓音透著些乖巧。

柳妄淵覺得定然是自己想多了。

翌日醒來四周安安靜靜,偶爾響起一兩聲悠遠的鳥鳴,宿問清適應了一番才坐起身,柳妄淵早就走了,給他配好的藥就放在桌案上,用著絳紫色的瓶子,著一些繁雜精致的花紋。

宿問清沒想過自己能撐到現在,並且體內的筋脈隱隱有修復的趨勢,但較之大體上的崩裂顯得微不足道,他算了算,如果順暢,還能活個三五年,而這三五年都是忘淵帝為他爭取來的。

很好了,宿問清心想,他本以為大道盡頭便是身死道消,不曾想還有一段溫柔寧靜的歲月,被那人照顧了幾日,抱了幾次,如此看來老天待他不算太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