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落日的余暉斜入窗口, 昏黃的柔和溢滿整間病房。

本該出去的南迦霎時停住,知覺敏銳。

順勢垂下目光望去,南迦好看的長眼半合, 恍若被牽動了刻在骨子裏的致命禁制, 她下意識就反過來輕抓著紀岑安,再也不敢松開。

分不清是現實還是錯覺, 生怕後一瞬又變回原樣。

……

治療團隊進到病房裏,無關人員被清散。

主治醫生一進去就著手進行一系列檢查,對著紀岑安左瞧右看, 做了點什麽, 而後麻利指揮手下的團隊做事。

重症監護室變得忙碌起來, 不再只是進行一輪又一輪的觀察。

南迦站在墻外,還處在一片空白中。

不斷有醫護從面前經過,她回看裏面, 即便瞅不見那個人,不知道具體的進展。

邵予白是第二批趕來這裏, 收到消息就很快出現。

同行的還有薛老板的男助理, 以及上次那名女警與其同事。

進不去重症監護室, 邵予白趕到南迦跟前,有些不平穩地問:“她醒了?”

南迦沒應聲, 眼裏容不下多余的外物。

得不到回答,邵予白又拉著路過的一名護士詢問細情。

護士如實告知。

……

薄暮的金色燒在山頭,天上紅了一大半。

頂上晃眼的白燈直直照著, 紀岑安濃睫輕抖, 眼還閉著, 可依稀有反應了。

朦朧中好似做了個極長的夢, 沉浸在裏面了, 很久都掙脫不出來。

周圍的聲音略顯嘈雜,響在耳朵邊上,可聽不明白究竟在講著哪些。

紀岑安分辨不了,沒法兒辦到,只覺身體又沉重又虛飄,一會兒恍惚到失去方向,堪比無根的浮萍,一會兒卻渾身都痛,尤其是背後那一塊。

紛繁細碎的過往潮水似的襲來,舊事一樁樁,所有人都在向著前方行進,只有她被迫往後退,一直走回頭路。

那些觸手可及的熟悉越來越陌生,逐漸遠離。

紀岑安想要留住,可是辦不到。

夢裏,起初是小時候,三四歲那年。

她見到了紀家的老人、程玉珠、紀雲京……還有出落得清秀周正的紀天明。那會兒她還叫他大哥,整天厚臉皮黏在紀天明後面礙手礙腳,趕都趕不走。

她總愛惹禍,打小就皮實,不讓長輩省心。

但程玉珠從來都無所謂,一聲訓斥都不曾有。

紀雲京待她也一般,不像正常父親那樣給予關心,一直都是甩手掌櫃,偶爾才會記起家裏還有個小女兒,買來一些吃的玩的敷衍應付。

只有紀天明對她好,勉強施舍兩分正常親人間該有的情義——紀天明是可憐她,於心不忍。

可她幼時不懂,太過遲鈍。

有時紀天明也煩她,討厭她跟在旁邊。

她沒眼力見,緊巴地逮住紀天明的袖子,不想被冷落了,於是小心討好地說:“哥,別生氣。”

紀天明甩開她,面上嫌棄:“不要跟著。”

她手足無措地哦了聲,小臉鼓著,不大開心。

紀天明就真扔下她了,把幾歲大的小孩兒丟外邊馬路上。

那天紀岑安是自己找回去的,到家天都灰蒙了。

紀家的人沒找她,不知是沒發現她不見了,還是有別的緣由。

紀雲京甚至都沒正眼瞧她一下,發現她進門了,臉上的神情還有點古怪。而程玉珠則是一如既往地當她是空氣,漠不關心。

到長大為止,日子似乎總是如此。

家人的角色是缺失的,存在感還不如帶她的幫傭。

梁姨就是這時候來的,既在紀家的公司任職,當紀雲京的助理,也負責照看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約莫七年,都是梁姨在帶著紀岑安。

再後面梁姨在紀家公司裏混出頭了,不需要再費心費力當保姆,紀岑安又變回原來的樣兒。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已經可以脫離大人,紀岑安不用再像兒時一般,如同物件似的被推來推去。

青春期是最肆意張揚的一段時期,她過得很好,比同齡人都快活。

不缺錢的日子舒坦且痛快,沒有大人的嘮叨和碎碎念,她猶如春日裏的野草,不要命地瘋長,亦愈發不受管教,幹了許多爛事。

可紀家還是不咋管,放任她胡作非為。

學校不會開除紀岑安,沒人敢得罪她,她就是不講道理的霸王,仗著有條件就瞎鬧瞎折騰。

那種生活過久了,漸漸也無趣起來。

等到上了高中,紀家開始為她制定留學計劃,要送她出去。

那是程玉珠唯一一次和她正兒八經地詳談,問及她的興趣和目標,可無視她的意願。

他們把一切都鋪好了,壓根不考慮她的想法。

紀岑安大鬧了一場,攪和得所有人都不得清凈。

她最後沒出國,逼得程玉珠險些和她斷絕關系。

……大學後半段才遇到了南迦,見到這麽個一眼就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