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高橋鎮在一百多公裏外, 自駕需兩個小時左右。

離開村子是下午五點多,抵達高橋鎮已過日落時分,天都烏蒙了。

將白色大眾停在鎮子外,紀岑安步行進去找到位於鎮子東邊老街後方的周家。

一處墻皮剝落了大半的平層矮屋, 表面爛得像等著拆遷的危房, 但裏面還好, 打理得很幹凈,比城中村的租房條件強多了。

紀岑安是臨時上門, 沒有提前告知。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鎮上的作息不比大城市,這邊天一黑基本就不運作了,黑乎乎的昏色落下, 周家附近連照明的路燈都沒有, 只能趁夜幕降臨前趕緊過去。

紀岑安敲門時, 周家祖孫兩個已然上床歇著了,開門見到是她,一老一少都愣住了,不知道她咋找上來的,還以為是在外頭打工的阿沖、陳啟睿三個出事了。乍然嚇了一跳,老媽抻長脖子往外瞅, 沒發現別人, 當即臉都白了。

小宇那孩子扒在門後往外看,瞧見是紀岑安, 崽子立馬瞪圓眼睛,迷糊好奇地打量了會兒,先奔過來就張口喊:“姨姨。”接著沖上來抱她大腿, 步伐搖晃地栽她懷裏。

這時倒不認生了, 好些天沒見, 還是挺稀罕紀岑安。

接住孩子,紀岑安單手將小宇拽胳膊上抱起,招呼老媽:“嬸子。”

而後解釋來意。

上門造訪是中途起意,真實的原因定然不能坦白告之。

胡編的借口,路上就想好了說辭——辦事途徑鎮子,因而過來看看祖孫兩個。

老媽放下心,客氣迎紀岑安進家門。

兩方是相識,要打探二十幾年前的過往不難,比找老太容易。

進去了,寒暄一番,後續的打探進行得極其順遂。

老人家對紀岑安不設防,不懷疑她話裏的真假,一聽她是趁中秋到鎮上掃墓來的,特地大老遠趕到這兒,竟信以為真。

紀岑安圓謊:“我不在這兒長大,不了解地方,來了才知道是這裏。”

也沒聽出不對勁,老媽問了兩句,忙著下廚煮醪糟蛋,非得熱情招待她。

來著是客,何況是在醫院照顧過自己的、女兒的朋友。

醪糟蛋煮好了,趁熱端上前,老媽殷切問:“小燦你哪家的?”

好奇她給誰家掃墓,想著以前沒見過。

紀岑安也實在,徑直道:“二爺家。”

啪嗒——

碗摔落在地,瞬時四分五裂。

沒指名道姓,沒說具體的哪門哪戶,僅是一個泛指的稱呼。

但這三個字足以讓老人家錯愕,驚詫僵在原地。

望著地上稀碎的白瓷片,紀岑安擡擡眼,對上老媽訝然的眸光,不意外地輕聲說:“嬸子,我來向你打聽點消息。”

……

入夜後的偏僻小鎮沉寂,四周烏漆嘛黑。

周家的屋子五間房,中央是客堂,兩側都是雜物間和房間。

小地方沒那麽講究,紀岑安被安排到曾經阿沖的婚房過夜。

待重新哄小宇睡下,收拾完客堂的地上,老媽才進來,找了個凳子坐下,渾濁的雙眼盯著紀岑安看了片刻,無奈嘆一口氣,一一將實情道來。

不大記得清細節,只能挑揀著說,講一講還有印象的那些。

“那個時候還沒有阿沖,她爸剛上門到這兒,啟睿也才也一點大。”

“有一年啟睿爸在廣東出工,到工地幹建築,上架子不小心掉下來沒了,他媽媽……以前好多人不領證的,過不下去就散了,再找個人就能走了。”

“陳家上頭沒老的,養不了小娃。”

“二爺……陳二就是那時回來的。”

……

“他叫陳展中,不是親的陳家人。”

“是啟睿他奶撿的,別個扔掉不要的。”

“比啟睿爸小一歲。”

……

“那會兒不像現在,丟孩子不好管,鎮上也沒什麽城裏那種可以收留孩子的機構。”

“找不到是哪家的,啟睿他奶舍不得,怕再扔出去就餓死了,於是留著自家收養,正好給啟睿爸做個伴。”

“可那孩子皮實,從小就不好管,打都打不規矩,總惹是生非,年輕時又在外面犯事,還坐牢了。”

“陳家跟他斷絕關系了,把他趕了出去。”

……

一個俗套老掉牙的故事,簡單說來就是撿來的兒子養瘸了,但被趕出家門後又浪子回頭,去了外面終混出人頭地。

可惜那個年代坐牢是大事,尤其是在人言可畏的小鎮上,無論陳展中後來再怎麽出息,陳啟睿他奶還是接受不了他。

“據說是出國了,到外頭發的財。”

“好像做的倒賣生意,賺了不少。”

“他第一次回來時帶了個姑娘,白白凈凈的,年紀不大,十八.九歲的樣子,好像是有錢人家的嬌小姐,城裏來的。”

“帶回來要結婚,進門就讓啟睿他奶做主。“

“可把他奶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