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吳家喪事辦得冷清,並無嗩呐吹鼓,好在有親戚前來哭靈吊唁的動靜,不至於太孤寂,因席面不大,衛蘭香幾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幫著攙人燒水,倒沒那麽忙碌。

陸谷這幾天沒怎麽出門,只待在家裏,沈玄青和沈堯青夜裏歇在大宅子,昨晚是沈雁過來跟他和孩子一起睡。

等到三天停靈一過,晌午村裏漢子們吃過素宴,趕著時辰擡起那口薄棺上南坡下葬去了。

因他們家是最後一家,門前是上山的必經之路,能聽見外頭的動靜,只要披麻戴孝之人不進門,從門前路過倒沒什麽。

陸谷哄著吃完乳果的小靈哥兒睡下,他聽見外頭擡棺的動靜,但沒多留意,拍著孩子依舊在哄,直到小靈哥兒睡著,他放到床上給蓋好棉被,這才把箱子裏沈玄青的紅腰帶拿出來搭在床頭,等會兒回來了要換上。

衛蘭香在吳家幫忙,她沒到墳地裏去,不過這兩天夜裏同樣睡在大宅子那邊,畢竟家裏兩個娃娃呢,他估摸著等會兒回來得早,就到柴房抱了柴火進來,借著泥爐底下的火點了火盆。

“雁雁,你把娘的紅腰帶拿出來。”他撥了撥火盆,朝屋裏喊道。

“哎,知道了。”沈雁答應著,換了身幹凈衣裳就拿了出來,見陸谷蹲在那兒攏火,便問道:“谷子哥哥,你有要洗的衣裳沒?”

天冷水冰涼,他們家洗衣裳多是燒熱水,只洗一個人的衣裳不劃算,多是一塊兒。

陸谷弄好火盆,站起身說:“我倒沒有,只靈均的尿布和褲子要洗,等大哥和二青回來,他倆這幾天挖墳動土,身上想來也臟了,到時一齊洗。”

“好,那等他倆回來。”沈雁說完,又朝紀秋月房裏喊:“阿嫂,你呢,有要洗的?”

紀秋月正在拍哄不聽話的昭兒睡覺,聞言答道:“我這裏有兩件,沾了這臭小子的尿,正盤算今日要洗。”

“那成,這麽多衣裳,等會兒咱們一同漿洗。”沈雁說著,就到外面屋檐下取了木盆,到房裏把自己的衣裳和小靈哥兒的尿布褲子放了進去。

不多時果然衛蘭香回來了,乖仔出去玩了,沒聽見吠叫,她還沒進門,站在院門前就喊給她拿火盆來。

陸谷端著火盆過去,等她跨過來後,沈雁又把紅腰帶遞給她換上,如此方才安心。

“行了,算是了了一件事,叫我也歇歇。”衛蘭香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舒一口氣。

雖說這幾天沒累到,可喪事聽多了哭聲,吳家又可憐,窮的連油都打不起,捉襟見肘,還從吳家阿奶的破床板底下翻出一小袋麥粒,那麥粒沾了泥,一看就是她生前從地裏一顆顆撿起來的,連冬日那樣苦寒的日子都舍不得吃,藏起來。

又聽吳家人說,她死前用手拍著床板,抿著嘴沒說一句話,待翻找出來後,才猜得那是她留給家裏兒孫的一口糧,如此沉悶,讓人心中怎麽好受。

陸谷把拿回來的一摞碗放回廚房,見衛蘭香唏噓嘆氣,便取了一包桂花酥出來讓她吃些。

吳家太窮,衛蘭香壓根兒不忍心在他家吃飯,這會子確實有點餓了,邊吃邊說:“谷子,晌午剩了菜?”

陸谷連忙說道:“沒,娘,我還以為那邊今日有宴席,就沒留,我這就去做。”

“唉,我本說要吃的,可一看吳家窮成那副光景,咱們自家有吃有喝,給他們留口救命飯。”衛蘭香嘆口氣,又道:“給我熱個饅頭炒碗菘菜就得了。”

“知道了娘。”陸谷答應著,就挽袖子往廚房走,沈雁跟在後面給他打下手。

既然吳家素宴上沒多少吃的,他倆把饅頭多熱了幾個,菘菜也炒的多,給衛蘭香盛了一碗,還剩一碗,等會兒看沈玄青和沈堯青回來吃不吃。

昭兒今日不願睡覺,扭著身子哼哼唧唧,紀秋月哄不下,只好又抱他出來,和堂屋裏歇息的衛蘭香玩耍。

衛蘭香抱著大孫子,嘆著氣和紀秋月講了一番那袋麥粒的事,人窮當真是可憐。

說起來去歲冬日,天寒地凍的,她到河邊野地裏給兔子挖草根,碰見了吳家阿奶也在挖草根,和他們家不同,吳家阿奶挖的草根是自己吃的,冬日裏沒了野菜,吳家雖曬了野菜幹,可吃得儉省,吳家阿奶每見太陽好時就出來挖,她吃一些草根,家裏別的人就能多吃一口野菜幹。

因實在見吳家阿奶可憐,衛蘭香叫她在河邊等著,也不許聲張,自己到家裏拿個小麻布口袋給舀了幾碗米,讓吳家阿奶塞進那個破竹筐裏偷著帶回去,省得被村裏別人看見了,弄些風言風語出來。

他們家如今日子越好,村裏人平時面上過得去,都和和氣氣的,可保不齊有那眼紅的,背地裏沒事也要胡謅些事,還是謹慎低調為好,甚至於衛蘭香都沒告訴家裏人,只她自己知道,過年前攏共偷摸接濟了吳家阿奶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