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過了年後再不見下雪,只是春意未到,天依舊沒那麽暖和,吳家阿奶上了年紀,苦巴巴勒緊褲腰帶熬過寒冬臘月,卻沒熬過料峭春寒,夜裏著涼受了傷寒,家裏沒錢給抓藥,沒撐幾天就去了。

吳家窮苦,連兒子親事都定不下來,遑論辦喪宴這等費錢事,若非親戚接濟了一點銀錢,買了口薄棺回來,怕是只能得一張破草席裹身。

都是一個村的,當年沈家二房窮苦時,吳家不曾輕視過,吳家阿奶每見了他們,還會說幾句話,如從前那樣,沒有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如今她去了,衛蘭香按村裏習俗,提了些米面過去。

鄉下人大多都窮,無論喜宴喪宴有時沒那麽多吃食,就得靠親戚和村裏人接濟,拿的多是這些。

因靈均太小,陸谷在家裏看孩子沒過去,一大早得知吳家阿奶走了後,衛蘭香就翻出紅紙,這會兒他和沈雁打了點漿糊,把紅紙貼在家裏門窗上擋擋。

風一吹沈雁手裏的紅紙嘩嘩作響,冷風嗖嗖的,著實冷呢,好在沒下雨下雪。他倆把紅紙粘緊了,省得被風刮破。

“今日真是給足了大伯娘面子。”紀秋月在房裏抱起小靈哥兒笑道。

方才陸谷打漿糊時靈均醒了,她抱著昭兒過來哄,不曾想小靈哥兒今天認她,哄了幾下就不再哭,因村裏有喪事,她已經給昭兒穿上紅肚兜,順便給小靈哥兒也穿好。

床上昭兒坐在被子上玩耍,胖乎乎的身影瞧著就敦實,手裏攥著小靈哥兒的撥浪鼓咚咚咚搖晃,他自己也有,可平時不大愛玩,只有來陸谷房裏看見了,才叫著鬧著要。

“別人的就是香。”紀秋月看一眼兒子笑罵,有時靈均吃乳果被昭兒看見了,又饞又急,搶不到手還直哭,上回她揍了幾下這小子的屁股,又不是搶娘親的奶,急什麽急,就知道欺負弟弟。

陸谷糊好紅紙進來,見她抱著靈均,自己就抱起昭兒逗弄玩耍,樂得昭兒咯咯笑。

外頭風大,他們沒出房門,只在屋裏玩耍,如今昭兒一歲多了,有時在床上玩,能抓著床頭站起來,那胖乎乎的胳膊腿兒挺有勁,前兒還蹣跚學著走了一步。

沈雁放好漿糊碗和紅紙,提了針線籃子進來,見他們都在床上,就搬了床桌,自己也上來。

過了這個年,雖生辰還沒到,按他們這裏的說法,她也算是十四了,已是大姑娘,再有一兩年就要說親,肉眼可見的,她長了個兒,不再像從前那樣矮,連相貌也有了幾分變化,不再那麽稚嫩。

以前她沒心沒肺只知玩耍,現如今長大了些,知道要多練練繡活和針線,以後無論如何,自己能靠針線掙一點錢總是沒錯的。

鄉下女兒和雙兒的嫁衣蓋頭多是自己縫,窮苦人家買不起太多紅布,只能頂一方紅蓋頭,他們家日子好了,買得起足夠紅布做嫁衣,衛蘭香已在慢慢給她備嫁妝。

不止衛蘭香,她自己個兒這兩年手中攢了一點錢,家裏人都不同她要,她平日又花不了幾個銅錢,都給自己攢著呢。

紀秋月見她在做手帕,便笑道:“趕明兒天暖和了,我回趟娘家,新帕子我拿兩條去,給我老娘用,也叫她們看看咱們雁雁的手藝,長長見識。”

兩條手帕而已,沈雁不至於舍不得,點著頭答應:“這有什麽,做好的都在那個籃子裏,你撿著喜歡的挑就行。”

他們妯娌姑侄好幾人坐在床上說笑玩耍,沒多久衛蘭香回來了,拿家裏幾個碗過去,借給吳家使兩天。

房門開著能看見堂屋,紀秋月問道:“娘,如何了?”

衛蘭香拿碗從陶罐裏舀了熱水,早上吳家阿奶剛走,吳家一些事情還沒擺順,見碗碟不夠,她幹脆回家喝水,再給拿一摞碗過去。

她擦擦嘴說道:“就那樣,照舊停靈三天,回頭等二青回來,喊他和大青兩個到那邊找我,看啥時候挖墳,吳家窮,擺不起多大席面,願去挖墳的人不多,咱們就當積德行善了。”

“你倆也把紅腰帶翻出來換上,家裏娃娃小,仔細沖撞了。”她叮囑一句,又道:“家裏碗我拿幾個過去,晌午你們做飯,我要是在那邊吃了就不回來,要是那邊沒吃的,記著給我留些飯菜。”

“知道了娘,你且去。”紀秋月答應著,若非她和陸谷要管孩子,沈雁又是未出閣的姑娘家,不然今日除了衛蘭香以外,他倆也得去幫忙呢。

沈玄青今天又去送兔子了,和冬時不同,現在雨雪都少,路上幹實走得順當,那會子只要下過雪,雪水消融滿地泥濘,還得他和沈堯青兩個人一同去趕車,一旦路上車軲轆陷進泥裏,多個人好有力氣推車。

他晨起走得早,過午回來後才知道吳家阿奶去了,挖墳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力氣活,算不得什麽,至於吃不上好素宴,於他而言沒有什麽,不差那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