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付嬤嬤就著燈光看她臉色,見她面色蒼白,駭然道:“娘子怎麽了?可是遇見什麽事了?”

肅柔搖了搖頭,“有些惡心。”

轉頭見其他貴婦都款款來了,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大家一番熱絡道別,才各自登上車輦,返回各家府邸。

麻煩的是長公主與她同路,半道上還打簾叫了她一聲,笑著說:“先前在皇後那裏看見嗣王府的賀禮,這樣品相的珍珠倒是不常見,我看聖人喜歡得緊,不知介然是從哪裏踅摸來的?”

肅柔哦了聲,“說是托了南邊的朋友,幾經周折才送入上京的。家裏還有半盒,只是個頭品相都次了一等,若是殿下不嫌棄,明日我讓人送過去,尚可以給縣主打一支步搖。”

長公主忙道:“不必不必,只是隨口一問罷了,怎麽好叫你破費。”

肅柔笑著說:“反正我也用不上,殿下和我還客氣什麽。”復又閑話了兩句才放下窗上垂簾,臉上顯出不耐的神情來,囑咐四兒慢些趕車,讓長公主的馬車先走。

雀藍半攬著她,見她人都萎頓下來,愈發著急了,輕聲問:“娘子可是有什麽不舒服嗎?”

肅柔不說話,擰著眉閉上了眼睛。就這樣行了一段路,忽然叫四兒停車,著急探出頭去吐起來,把付嬤嬤和雀藍都嚇得不輕,忙上來拍背,急道:“好好的,怎麽吐了?”

一番折騰,人是愈發沒有力氣了,好容易到了家,安頓上床,又讓人去請郎中來診脈。付嬤嬤在榻前伺候著,心裏思慮了再三,才搓著手小心翼翼道:“娘子莫不是有孕了吧!”

肅柔嚇了一跳,暗道每回都用了藥,難道那藥不靈驗嗎?這個時候要是懷上,實在不是什麽好事,以前赫連頌籌謀回隴右,她其實無可無不可,但經歷了今天官家的出格言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期盼離開上京,因為知道若是剩下自己一個,便像立於薄冰之上,只要掉下去,就是萬丈深淵。

心裏惴惴,終於盼到郎中來了,提心吊膽等著結果,很快郎中便給了一顆定心丸,說就是尋常的腸胃傷風,天寒地凍陡然冷起來,加上王妃在外奔走勞頓所致,只要仔細調養兩日,就會大安的。

肅柔聽完,終於松了口氣,可惜邊上的人不明白她的擔憂,她們有她們的遺憾。在她們看來稚娘已經有了身孕,這會兒娘子要是也懷上,那就可以壓稚娘一頭,順便堵住烏嬤嬤那老婦的嘴了。

然而越是急切渴望,就越是難得順遂,總是不好再多說什麽,付嬤嬤讓女使送郎中出去,回身給自家娘子掖了掖被子,輕聲道:“娘子今日乏累了,好生歇一歇吧,定會好起來的。”

肅柔懨懨地,情緒低落,望著帳頂喃喃:“官人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其實人才離開兩天罷了,她就覺得心裏空得慌。他臨行前在府邸內外安排了好多護院和禁衛,雖然能夠守住宅院安寧,但有太多的意外是無法預料的,在面對絕對權力時,所有人都像螻蟻一樣,毫無招架之力。

這一晚昏昏沉沉,做了好多怪夢,總在似睡非睡間徘徊。五更醒過一次,再睜開眼時已經辰時,聽見外面有短促的腳步聲,知道晨食已經鋪排起來了。

屏風邊上,蕉月悄悄探頭看,看她醒了便進來伺候,展開衣裳給她披上,一面說:“昨夜下了好大的雪,院子裏都堆起來了,娘子穿得厚實些,快起來看雪吧。”

女孩子們都喜歡這樣的天氣,庭院裏落滿了雪,雖然冷些,但枯燥的日子又生出另一種趣致來。

肅柔以前也愛雪,下得越大越歡喜,但現在卻隱隱擔憂,不知幽州的天氣怎麽樣,是不是也已經風雪連天了。赫連頌在軍中,身上整日套著冰涼的鎧甲,又不能時刻躲在大帳裏,想起他要在冰天雪地裏行走,這雪也就不那麽喜人了。

趿上軟鞋,從裏間挪出來,上房前後都燃了溫爐,一旁的爐子上拱著銅壺,熱氣頂動壺蓋,哢哢作響。女使手腳麻利地兌了水來給她洗漱,等一切收拾停當,坐在小桌前用了一碗粥,平時都是兩個人吃飯的,乍然一個人冷冷清清,還是有些不習慣。

邊吃還在邊盤算,轉頭問結綠,“忽然下雪了,給王爺帶了幾件大毛的袍子?”

結綠道:“十來件厚袍,另有幾身灰鼠氅衣和狐狸毛的鬥篷。娘子放心吧,有竹柏近身伺候著,不會凍著王爺的。”

她點了點頭,心裏方踏實些。用罷飯起身走到檐下,看外面被白雪覆蓋的庭院。天地間靜謐,沒有一點風聲,只剩沙沙的,雪從高空墜落下來的聲音。

恰在這時,見門上有人疾步進來,不顧邊上婆子拉扯,一路到了上房前,板著臉納了一福道:“王妃給評評理吧,這樣冷的天,只給了橫汾院五斤炭,連一件新襖都不曾預備,顏娘冷得躲在床上不下來,要不是我去瞧她,只怕凍死了也沒人知道。我只想問王妃,可是懷上郎主的孩子,就犯了天條了,府裏上下合起夥來給新姨娘小鞋穿,到底是誰授意的?我也仔細算過,家下不過兩位家主,郎主不在家,只有王妃做主,難道是那些瞎了眼的賊婆胡亂揣度王妃心意,以為苛待了顏娘,就能在王妃面前立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