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聞言也欣然,知道她是有意讓他吃定心丸。自己一去幽州,時候雖然用不了多久,但恰逢皇後壽誕,她要入禁中,未必沒有羊入虎口的危險。當然,官家雖然也有私欲,但總算是個君子,至少不會對她怎麽樣……可一想到官家或許會借機與她攀談,他就覺得不放心,有身懷珍寶,被人日夜覬覦之感。

奇怪,原本他們雖然立場不同,各有算盤,但好歹還是至交好友,偶爾還可以說上幾句無關痛癢的心裏話。但自從肅柔出現,慢慢一切開始潛移默化,口頭上的好兄弟也各懷鬼胎離心離德,再相見時,頗有一種情敵暗中較勁的錯覺。

好在肅柔是他的,好在官家對隴右有忌憚,就算心思再活動,平衡也不能被打破。

第二日他出門,臨行前在閨房中叮囑她:“盡量與其他命婦在一起,盡量不要落單。”

肅柔失笑,“我會見機行事的,你不用擔心。”復又道,“我已經讓人給你加了狨座,這樣暖和些,長途跋涉也少受些罪。”

這回出遠門,為了快去快回只好選擇騎馬,將要十一月了,朔風漸起,吹在臉上生疼……肅柔有些舍不得,說起他要去幽州,從昨日開始自己也心煩意亂起來。

只是不能讓他知道,怕他趕路之余愈發牽掛家裏。如常送他出門,門外都是隨行的禁衛,總有四五十人,一個個錦衣輕甲,威風凜凜的樣子。

她替他緊了緊領上的繡帶,說:“官人動身吧,家裏一應不用擔心。”

特意跟出來示人的稚娘,簡直一副生離死別的樣子,哽咽著說:“郎主,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啊。”

赫連頌頷首,望望她,又望望肅柔,不忘叮囑一句:“稚娘有了身孕,請王妃費心,多多照應她。”

肅柔嘴上說好,神色卻變得堅硬起來,退後一步道:“官人快啟程吧,盡快處置好公務,盡快回來。”

他也下定了決心,回身蹬上腳蹬,翻身上馬,再戀戀不舍看她一眼,方打馬揚鞭率領眾人奔出坊院。

肅柔目送他走遠,待那隊人馬拐上長街徹底不見了,才不舍地收回視線,轉身返回門內。

可是稚娘還在傷心欲絕,不住地掖著眼睛抽泣,烏嬤嬤盡心安撫著:“郎主不日就會回來的,娘子快別哭,免得哭傷了眼睛。”

看來她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吧,也或者赫連頌身邊那群禁衛之中就有她牽掛的人,那份依依惜別不像假的。肅柔長出了一口氣,“郎主說了,這回是代為管轄盧龍軍,熟悉熟悉軍中事務,少則十日,多則一個月一定回來,你不要難過。”

稚娘聽她這樣說,才收起了眼淚。

“外頭冷,要起風了,快回去吧。”肅柔又吩咐一聲,自己提裙邁進了門檻。

走在長長的木廊上,心裏忽然有些發空,沒有人娘子前娘子後地叫著,怎麽那麽不習慣呢……早前他出門上朝,哪怕公務忙到深更半夜她都覺得有指望,反正不過夜,他一定會回來的。這回卻是一去好幾日,吃喝冷暖也不知能不能滋潤。他是武將,其實沒有那麽嬌貴,她知道的,可就是事事不放心,樣樣都牽掛,以至於中晌吃不下飯,一個人昏昏躺到下半晌。

起身的時候還在盤算,不知他走到哪裏了,外面天氣不大好,天灰蒙蒙地,不知是不是要下雪。

實在閑來無聊,坐在案前打一爐香篆,剛把香粉點燃,就聽見外面付嬤嬤和雀藍在議論,“這老貨,果真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知她究竟是什麽打算……”

肅柔偏過頭問怎麽了,外間的人才進來回話,付嬤嬤說:“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後院廚上吵起來了,烏嬤嬤嫌給稚娘的燕窩燉得過了性兒,有些化了,借著教訓橫汾院的女使,有意指桑罵槐。”

肅柔聽得好笑,“怎麽又指桑罵槐,我自問沒虧待稚娘啊。”

雀藍道:“烏嬤嬤罵廚上那些婆子看人下菜碟,仗著王妃的勢,有心給橫汾院小鞋穿。”

這可真是冤枉,怎麽又仗著王妃的勢了,自己在這位嬤嬤眼裏真是不受待見得很,但因知道稚娘的首尾,留著這烏嬤嬤將來也有用,所以她並不生氣,不過一笑道:“稚娘懷著王爺的孩子,烏嬤嬤格外愛護,也在情理之中。”

付嬤嬤道:“就是生出個活龍來,也是庶子,烏嬤嬤想是腦子不清楚了,這樣不知尊卑地維護著。”

肅柔捏起蓋子,輕輕蓋在香爐上,看那鏤空的孔洞中飄出馥郁的絲縷,隨口應了聲,“烏嬤嬤在隴右有個女兒,想是把稚娘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愛了,就由她去吧。”

雀藍還是有些不平,“她要顧全橫汾院,誰也不攔著她,可她要是牽扯上娘子,下回我不依她,非和她理論理論不可。難道她們匈奴就是這樣嫡庶不分的嗎,一個小娘兒還要仗肚抖威風,欺壓正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