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然而這會兒說退親,好像已經不現實了,萬事都籌備得差不多,親朋好友的請帖也都發出去了,再有三日就是正日子,這個時候怎麽能夠再動那心思呢!

可要說惱火,太夫人聽來也確實惱火。自己這麽大年紀,早前也因這事提心吊膽,誰知到最後竟是受了年輕後生的愚弄,細想來可不懊喪嗎。

太夫人垂首嘆息:“這個介然……我原先以為他很實誠,沒想到是個屬藕的,連官家都搬動了。”

肅柔掖著眼淚說:“他若是真想迎娶我,正大光明登門來求親,我還敬他為人坦蕩。結果繞了個大圈子,步步為營設下圈套讓咱們往裏頭鉆,這人的人品不好,我瞧不起他,怎麽和他過一輩子!”

太夫人一籌莫展,連馮嬤嬤都抄著兩手,滿臉慘淡,一時上房靜謐,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隔了好一會兒,太夫人才伸手拍了拍她,溫言道:“事已至此,只有自己勸解自己,你聽祖母說,其實正是因為他和你爹爹有淵源,知道自己平白登門,咱們不可能答應他求親,這才讓他出此下策的。雖說這回的謊撒得大了些,也是情有可原,你是在婚前得知了這個秘密,可以揚言退親,若是婚後知道,難道還能與他和離不成?”說著頓下來,又斟酌了下道,“依我的意思,這個親還是得成,不管是對官家還是對親朋,都是個交代。再者,實情只有咱們知道就罷了,別告訴你繼母和伯父叔父,免得惹你繼母傷心,讓你伯父為難——早前還是他主動托付的嗣王,他是最先上套的那個。”

祖孫兩個訕訕對望了一眼,越說越氣不過,一把年紀的官場油子,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肅柔哪能甘願,要是人在面前,她非得狠狠揍他一頓出氣才痛快。自己這段時間的戰戰兢兢,在他眼裏八成像個笑話,他看著她為官家不時的駕臨焦頭爛額,心裏又是怎麽想的?會感到愧疚嗎?會覺得對不起她嗎?

如今婚期臨近,她嘴上喊著要退親,實則退不了,她也知道。局面已然如此,官家半真半假,那句“槐綠低窗暗,榴紅照眼明”,現在想來大有用意在裏頭,難道是官家幡然悔悟,有意給她暗示嗎?但自己這樣無足輕重的人,哪裏值當官家與赫連頌生嫌隙,到最後所謂的友情還是脫離不開君君臣臣,各有打算。

不過心裏的困頓和祖母說了,慢慢緩和過來一些,她泫然說:“反正我這幾日不能見他了,見了他,怕是要和他打起來的。”

太夫人說好,“原就是成親前三日不能相見,如今這年月雖不講究那些了,但想避而不見,也還是個好借口。”轉頭吩咐馮嬤嬤,“你給門房傳句話,就算嗣王來了也把人勸退,不必報到二娘院裏去。”復又對肅柔道,“趁這幾日清凈,自己能想開些最好,到底事情到了這一步,你惱或是不惱,都要這樣走下去。既然成了親,木已成舟了,還用得著計較他是用什麽手段娶到你的嗎?”

是啊,他就是這麽算計的,讓她啞巴吃黃連,不敢含著,只有咽下去。

無論如何,高興是高興不起來了,她掖了掖顴骨站起身說:“祖母,我乏累得很,先回自己院裏去了。”

太夫人應了,囑咐她不要想太多,且消消氣,她退身行了個禮,出門和雀藍相攜著,往月洞門上去了。

回到千堆雪,什麽話都沒說,蕉月和結綠看著納罕,拿眼神詢問雀藍,雀藍搖搖頭,把人都拽出了內寢。

肅柔一個人躺著,因心裏裝著事,百般睡不著,直拖到申時才合上眼。將到傍晚的時候聽見院裏傳來女孩子的笑聲,還有寄柔的嗓音,輕快地說:“阿姐還睡著呢?天都要黑了……”

她知道是妹妹們來了,忙強打精神坐起身,不一會兒就見她們繞進了內寢,個個手裏捧著雕花的匣子,說笑間把匣子放在榻上,打開蓋兒讓她看,說:“二姐姐不要嫌棄微薄,這些首飾是我們的心意,給二姐姐添妝奩。”

綿綿擠到前面來,把手裏的盒子往前遞了遞,“二姐姐瞧,這是我準備的。”

肅柔接過來,見盒子裏裝著一只清透的絞花琉璃鐲子,頓時有些驚訝,“這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綿綿道:“阿娘已經給二姐姐準備頭面了,我就把我最喜歡的鐲子給二姐姐吧。它原是一對,我自己留了一個,這個給二姐姐,往後二姐姐戴著它,就想起我來,可你要是不收,就是不認我這個妹妹,把我當外人了。”

大家都勸她收下,肅柔沒法子,赧然道:“我比你們都大,竟要妹妹們給我添妝奩……”說著復又一笑,“那就多謝妹妹們了,等日後你們出閣的時候,我再好好替你們預備。”

和年輕的姑娘們在一起,先前的那點不快,暫且被拋在了腦後。自己的閨閣歲月也就這兩三日了,還是要珍惜的,將來出了閣,也不知日子會過成什麽樣,萬一不幸像尚柔那樣,連回娘家住上兩晚,也是和夫家起了大爭執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