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3/3頁)

肅柔心裏暗想,這人還算有心,雖然真實的目的可能只是為了來探她這頭的進展,自己也得承情,便道:“王爺有心了。”一面說著,一面由雀藍攙扶坐進了車裏。

赫連頌意氣風發,“你不知懷揣珍寶的人是怎樣的心境,自然要親自護送才最穩妥。”自己翻身上馬,拔轉馬頭與她並駕齊驅,頓了頓問她,“今日官家又來了麽?”

肅柔車上的簾子高高卷著,不用探身就能看見他。他眉舒目展,好像並不太在意,她嗯了聲,“前兩日賞了一只香爐,今日來看看香爐的功效如何。”

赫連頌聽後幹笑了兩聲,“沒想到官家也用這種俗套的手段,今日送了什麽,明日再借著由頭走動……看來還有些不甘心啊,形勢危急得很,小娘子與潘夫人徹談過了嗎?”

肅柔點了點頭,“昨日問過了繼母,她知道眼下不宜退親,也能體諒我的難處,但她心裏的委屈我知道,深覺得對不起她。”

他也顯得有些黯然,原本應當歡喜的消息,好像也並未能讓他歡喜起來。輕嘆了口氣,他說:“我有愧侍中和夫人,也有愧你們張家,所以想盡我全力替小娘子解困……”說罷悲戚地望了她一眼,“就算小娘子不喜歡我,我也無怨無悔。”

肅柔的太陽穴不由跳了下,心下感慨,這就是他報恩的方法嗎?可若是細究,她也並不愚鈍,甚至能夠隱約窺探出一點背後的玄機,狀似無意地問他:“王爺早過了娶親的年紀,究竟為什麽至今沒有成親?”

他悠然牽著馬韁,把真心剖白給她看,“可能就是在等著小娘子吧!”

然而這種話有幾分真假,不得而知,在肅柔看來恐怕有九成是假的。嗣武康王,雖然處處風光,如魚得水,但質子畢竟是質子,若是娶妻生子,半條命就得留在上京。真要是娶個眷戀他、愛慕他的女人,將來也許要經受生離死別剮骨之痛,所以她不喜歡他,反倒可以減輕傷害,這樣想來也算雙贏。

見肅柔不說話,他不由覷她一眼,又小心翼翼追問:“小娘子打算什麽時候問過嶽父大人?”

他總是嶽父大人長、嶽父大人短,肅柔起先還會反駁他,到後來被他叫得習慣了,便也由他去了。算了算時候,說:“後日吧。明日告知貴女們停課一日,也免得她們白跑一趟。”

赫連頌道好,“那我後日騰出空來,陪你一道去。”

最後一道余暉落在他的鎧甲上,他含著笑,這種喜悅是發自內心的。不過仍有憂慮,“你說嶽父大人會答應嗎?倘或他老人家一時想不明白,也不看好,那小娘子果然就不嫁給我了嗎?”

這個問題無可回避,肅柔也在想,若是爹爹墳前占卦,占出來的結果並不如意,到時候又應當怎麽辦。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那我就退了親,上山做女冠去。”

這話嚇了他一跳,“做女冠?小娘子可不要魯莽行事。”

但這個出路,細想之下除了不能嫁人之外,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肅柔淡然道:“女冠又不是青燈古佛一直到老,也可以在俗世中來去,結交朋友,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這種選擇是對青春最大的浪費,她分明與上京城中那些貴女一樣,本該擁有紅塵中最好的一切,為什麽要把自己送進山門,天長日久後,遭受那些腌臜男人的覬覦。

“你要是有這個打算,嶽父大人怕是不答應也得答應了。”他佯佯搖著馬鞭道,“你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他一定舍不得讓你糟蹋了一輩子。”

肅柔聞言怔愣了下,“我爹爹與你提起過我嗎?”

他望著前方,微微眯起了眼,“當初嶽父大人把我接出隴右,到達廊州地界才出了事,這一路走了十來日,他也會和我說說家裏的事,說小娘子自幼喪母,自己常年在外征戰,只陪小娘子過過一個上元節。”

肅柔聽得胸口生疼,這種內情,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果然爹爹那時候並不像押解囚徒一樣只負責將他帶回上京,他們之間也是有交談的。可是她不明白,心裏總有巨石壓著,她要弄清原委,半帶憤恨地扣著門框質問他:“既然我爹爹沒有慢待你,你為什麽要溜出去?為什麽讓他因追你而遇險?”

他回過頭來,淡淡望了她一眼,“我不是偷溜出馬隊,是那時有人要殺我,我慌不擇路,才會與馬隊失散的。”

一口氣哽在喉頭,沖得肅柔淚流滿面,她頹然坐回座上,低頭捂住了雙眼。

所以兜兜轉轉自有因果,待一切有了答案,發現找不到可以憎恨的人了,心裏忽然發空,對爹爹的懷念也沒了依托。

赫連頌見她哭,並沒有急於來安慰,心裏沉澱的塵垢太多了,能痛快地哭上一哭,不是件壞事。過往的經歷,他其實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憶了,也不願意過多解釋,解釋得太多就成了狡辯,成了欲圖脫罪,而他確實有罪,寧願張家人恨著他。今日也是她問起,他才告訴她,至於她聽後是什麽感想,那就是她的選擇了,如果能夠稍加原諒,那麽對她來說,也許可以少些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