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太夫人垂下了頭,不知肅柔的命運為什麽如此多舛,這才過了幾天好日子,轉眼又到頭了。那個諫議大夫徐闡真是缺了大德,早前還說讓頡之聘他家小女兒呢,如今看來是不必了,這樣無事生非的親家,張家門頭高攀不起。

“罷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先不去管那些。”太夫人低落了一會兒,重又振奮起精神來,“事在人為,我在這上京經營了幾十年的名聲,偏不信到了我嫁孫女的時候,就無人敢娶了。”說著捧了捧肅柔的臉道,“好孩子,你也不許不高興,只要禁中一日不下令,咱們就有一日的機會。官家是仁人君子,絕不會強人所難的,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咱們到時候見機行事就成了。”

肅柔應了聲是,那點愁緒因祖母的開解,漸漸也就淡了。

回去的路上雀藍還在擔心她愁悶,嘴上不敢說什麽,只是一味悄悄覷她的臉色。

肅柔發現了,笑著說:“怎麽了?我臉上有花嗎?”

雀藍說不是,蹙眉囁嚅著:“好不容易才又重新伺候小娘子,怕一眨眼,小娘子又不見了。”

這兩句話勾出一點惆悵來,肅柔轉頭望向天際,蒼穹很藍,藍得像倒扣的湖水一樣,偶而飄來幾朵雲彩,也是被風追逐著,很快便飄向了天的彼端。

她帶著些自我安慰的意思,慢吞吞道:“做人最忌苦大仇深,越是發愁,路就越窄。我料想先前長公主和我說的那些話,絕不是信口閑談,必定有她的用意。聖人是賢後,最能體諒宮人的不易,或者是先讓長公主來探一探我的意思,再決定是否重新召我入禁中吧!”

雀藍一聽,覺得這個倒是大有可能的,明明一道詔命的事,還用得著費長公主那麽多口舌麽!既然如此就想開些吧,反正事已至此,光是發愁也不頂用。

主仆兩個返回千堆雪,進門就見月牙桌上擺了好些緞子和香料,正奇怪哪裏來的東西,蕉月端著熟水過來,笑著說:“溫國公府命人送來的,想是縣主的謝師禮吧,不好送錢財,就送些小娘子用得上的物件,以表心意。”

這倒是大大地不好意思了,第二日再去溫國公府,肅柔專程向長公主表達了謝意,長公主擺手道:“都是些零碎小物,不值什麽。千金難買良師益友,日後有你和素節做伴,我心裏就踏實了。”

素節呢,很不願意她母親一直在邊上看著,手裏盤弄著花枝,扭頭對她母親道:“阿娘快走吧,讓我和阿姐說說體己話。”

長公主失笑,“你有什麽話,還要背著阿娘?”見素節要嗔起來了,也不好逗留,直說罷了罷了,“我找人下棋去。”

長公主帶著貼身的女官離開了,素節探身看,看她沿著木廊慢慢走遠,才縮回身子來,扭頭問肅柔:“阿姐,昨日赫連阿叔要送你回去,你為什麽就是不願意?是因為當初你爹爹因他而死,你記恨他嗎?”

說的都是實情,可是怎麽能夠承認呢,肅柔說:“縣主多慮了,不是這個緣故。”

“那是為什麽?”

“因為男女有別,需得避嫌呀。”她把手裏的剛草攏在一起舂平,比著花器量出長度,一面說,“我給縣主插個鵲橋仙吧。”

素節疑惑地看著她手中的草,那細而硬的草莖根根挺拔,簡直像鋼針一樣。再看看這敞口的花盤,那麽闊大的器口,怎麽看都沒辦法插花,倒不如摘幾顆茱萸扔在清水裏,也許還顯得有意境些。

“又要做橫撒?”素節茫然問,“做了也沒用吧,盤子太淺,插不得花。”

肅柔道:“橫撒也可以變通,不是非得拿樹枝來做。”說著將齊整剪斷的剛草兩頭撐進花器,做出一個拱形的橋梁來,然後在一端卡進一朵小蘭花,再高高嵌入一枝鐵線蕨,那蕨頂圓圓的小葉像雨天街頭層疊的傘面,底下的蘭花就是羞澀的姑娘,簡簡單單三種花材,組成了一幅生動的畫。

素節訝然,“阿姐竟有這樣的巧思!”

肅柔將花盤往前推了推,“花草也有各自的調性,要善於發現它的奇特之處,稍加點綴,它就活起來了。”

這話似乎又勾起了素節的思緒,她看著花盤,喃喃道:“這就是所謂的要得越少,心境就越開闊吧!”

還是昨天的話題,說了一半因長公主來了,就沒能繼續。肅柔總覺得她心裏有事,但再三追問又怕失禮,便頷首道:“美不在花團錦簇,有時候簡單的一點,就有別樣的生趣。”

素節沉默了好一會兒,方吩咐身邊的女使:“你先下去,預備些果子來。”

肅柔知道她有話要說,順勢也打發雀藍,“你跟著去吧,看看可有什麽要幫忙的。”

女使們領了命,福身行禮後退了下去,素節見人都走遠了,方扭扭捏捏道:“阿姐,我心裏有件事,不能同我阿娘說,貼身的女使又不敢出主意,憋得我不知怎麽才好。阿姐是最端穩的人,又比我年長三歲,我想聽聽阿姐的意思,請阿姐為我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