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張家人都聽出來了,這是陳盎的另外一位侍妾,叫念兒。

原本她是縮在後頭一聲不吭的,但見事態似乎有了轉變,適時插上一句嘴,為陳盎解圍之余,也帶著幾分兔死狐悲的味道。

陳盎這人沒有內秀,又好面子,正因尚柔抖露的內情羞愧不已,經念兒這麽一點撥,忽而又理直氣壯起來。

他說正是,“這院子裏的妾室,難道我就親近不得嗎?娘子平時善妒,我懶得和你計較,現如今連人命都弄出來了,還在找借口為自己開脫。”

什麽叫親近不得?當著嫡妻的面和侍妾做那種齷齪的事,竟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若說張家以前還認可這門婚事,就算女婿出格些,也瞧著他的門第出身多有擔待,但到了現在,確實發現這等人品配不上尚柔。

太夫人轉頭瞧了瞧兒子和兒媳,張矩和元氏面露尷尬,換來太夫人一聲哼笑,“你們定的好親!”

綏之旁聽了半日,也有些聽不下去了,冷冷道:“常聽人說妹夫不愛讀聖賢書,今日看來,果不其然,連禮義廉恥是什麽,都快忘了吧!”

這種指責,對陳盎來說都不重要,自打娶了這位夫人,他就沒有舒心過,這張氏整日拈酸吃醋、管天管地,他早就不耐煩了。現在既然有機會擺脫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吧,將來重新續弦,大丈夫何患無妻!

思及此,他也橫了心,“如今是什麽局面?”回身指向尚柔,“打死人的是她,怎麽倒怪起我來?我知道你們偏私,但如此視人命為草芥,也太不將律法放在眼裏了。”

尚柔顴骨潮紅,本來就身子弱,被他這麽一氣,人幾乎要癱軟下來。

肅柔忙和女使婆子架住了她,把她扶到圈椅裏坐下。原本肅柔是不想插嘴的,畢竟侯府家務事,上頭還有長輩做主,沒有她親家姑娘說話的份。但見那個念兒不住扯動陳盎的袖子催促,肅柔便有些忍不住了,轉身對太夫人道:“祖母,這樁案子裏頭有蹊蹺。原本夫人責罰侍妾是小事,我想大姐夫也未必在意這種內宅之爭,必定是報信的人預知後果嚴重,或是直接呈報了盼兒的死訊,這才驚得大姐夫匆匆趕回來。前腳人剛斷氣,後腳主持公道的便進了門,分明是怕長姐動手腳,含糊盼兒的死因,要趁熱拿個現形。再者要問一問長姐,可曾下令要了盼兒的命,如果沒有,就該仔細審問那幾個掌刑的婆子,畢竟輕重都在她們手上,是死是活,她們說了算。我想著,姐夫非要送長姐進控絨司,判下來至多是個誤傷之罪,但事後姐夫不會後悔麽?院中一妻二妾,死了一個,關了一個,連嫡子也受牽連前程盡毀,到最後,究竟如了誰的意?”

這話就值得品味了,三個折了兩個,剩下那個,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念兒身上,念兒頓時有些發慌,囁嚅著叫郎主,“盼兒姐姐死了,如今又要把火引到妾身上……”

太夫人不等陳盎開口,便截斷了她的話,厲聲問:“你家女君責罰盼兒的時候,你在哪裏?”

念兒往陳盎身後縮了縮,“妾在自己屋子裏。”

元氏最看不慣這等小妾扮柔弱,拉攏男人的做派,蹙眉對侯夫人道:“這妾室是個殘疾嗎?回話不能好好站著,竟像長在漢子身上似的?”

侍妾不問場合邀寵是內宅不修,愈發讓親家以為女兒在婆家受欺負了。侯夫人也不悅起來,喝道:“站好!老太君問話給我好生回答,還有,是不是你命人給公子報的信?”

念兒因侯夫人呵斥,嚇得渾身一激靈,從陳盎身後移步出來,伶仃站著,雙手絞著帕子道:“不……不是我讓人報的信。”

“這就奇怪了。”太夫人冷笑道,“內宅的事,按理外人是不能知道的,況且上京那麽多消遣的地方,一時半刻要找到公子怕也不容易,如何消息走漏得這麽快?”

張矩看了肅柔一眼,一團亂麻中似乎慢慢牽扯出一點頭緒來,有老太太坐鎮,這件事想來是不要緊的了。

長嘆一口氣,他轉頭對陳侯道:“親家,若是暫且不報官,那咱們就不要過問了。”

陳侯如夢初醒般哦了兩聲,忙向張矩拱手,“我命人在花廳預備了好茶,請親家移步過去,後面的事就交給內子處置吧。”

殺雞自然用不上宰牛刀,陳侯臨走向自己的夫人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看著辦,畢竟權衡利弊一番,不能因個侍妾得罪了張家。事到如今也怪自己沒魄力,兒大不由爹,其實自家悄沒聲地掩過去就罷了,何必去驚動張家。

男人們都離開了後院,綏之臨走一把拽上了陳盎。現在內宅只剩婦人,太夫人也不必再說話了,只聽侯夫人慍聲吩咐:“把掌刑的婆子都給我綁起來,一個個仔細審問,公子那頭究竟是誰報的信,也務必盤查清楚。再叫幾個人,把盼兒的屍首送到義莊去,找個仵作驗一驗,看看到底是不是被打死的。”說著調轉視線看向念兒,“這件事最好與你無關,要是查出是你在裏頭興風作浪,你的命也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