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下子出了人命案子,把眾人都驚呆了。

元氏是個無用的人,這個時候除了哭,沒有別的辦法,掖著帕子喃喃自語:“真是糊塗,內宅妻妾爭寵,鬧出了人命,傳出去還不叫人笑話死!”

尚柔是張家長房長女,她的好與不好,關系著底下妹妹的前程。張家的女孩子們年紀相差都不大,漸漸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將來哪個高門顯貴,願意和出過人命官司的人家結親?

太夫人拍下筷子,焦躁道:“尚柔人呢,現在在哪裏?她一向沒什麽脾氣,怎麽會打死人?”

張矩站了起來,躬身道:“母親別著急,我命人再去探聽探聽……”

誰知太夫人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出了這麽大的事,人家鬧著要報官呢,你還等著打發人去探聽?”邊說邊喚伺候的女使,“先春,把我的鬥篷拿來。”

張矩愈發著急了,匆忙道:“母親稍安勿躁,我這就過去瞧瞧,母親留在家裏聽信兒吧,有什麽進展我即刻命人回來通報。”

太夫人道:“這件事你要出面,我也要出面。你攔著外面別讓報官,後宅的事你不便盤問,有我們在,也好替尚柔撐腰。”

在太夫人眼裏,尚柔並不是那麽強硬的孩子,甚至可說有些懦弱。因為她是長女,顧忌得太多,就算和丈夫不睦,也是點到為止,絕不會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自己家的孩子自己心疼,如今在婆家孤立無援,不知嚇成了什麽樣,這時候若是有娘家人到場,也不至於被陳家按著頭欺負。

先春很快取來了鬥篷,另一名女使次春伺候太夫人披上。其實天氣已經暖和起來了,但太夫人上了年紀,身體不大好,也不能吹涼風,因此夜間要出門,防風是第一要緊的。

元氏出了事沒有主心骨,太夫人願意出面,她的心便定了,忙上前來攙扶太夫人。

眾人送到廊廡上,太夫人回頭叫了聲肅柔,“你跟著一塊兒去。”

肅柔應了,上前接替了馮嬤嬤,和元氏一起攙著太夫人出院子,往前面門廊上去。

往常倒也不覺得這抄手遊廊長,待事情緊急的時候,才知道庭院竟然這麽深。

太夫人一路緊緊抓著肅柔的手,走得步履匆匆。肅柔明白祖母為什麽特意點了她隨行,張家六個女兒,她排第二,接下來論婚嫁的就是她。尚柔的婚姻算是不幸的,頭一個被坑了,第二個就不能重蹈覆轍。帶上她,讓她經歷些波折,知道人家那碗飯不好吃,再也不要像以前的尚柔那樣,把一切想得太美好——過日子,誰不是三個溝壑四個坎兒。

小廝得了令,早就預備好了馬車,兩駕油碧車在台階前停著,仆婦搬了腳凳來,肅柔攙扶太夫人上了第一輛,元氏則和綏之的媳婦白氏上了第二輛。

上京的夜市燈火連天,是個名副其實的不夜城,舊曹門街又在內城最繁華處,因此出門只需挑兩盞燈籠,就能照亮前路。

太夫人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肅柔見狀道:“祖母別著急,等見了長姐問清楚緣故,或者其中有內情也不一定。”

太夫人聞言嘆了口氣,“終究是出了人命,那兩個侍妾早放了良,不同於一般的女使丫頭。陳家那小子也是個混賬,要是執意報官,事情就大了。”說著撫觸膝頭,愈發低沉下去,蹙眉道,“你長姐可憐,辦事沒什麽主張,這回怕是嚇壞了。當初我就說過,要仔細探清了郎子的人品才好出嫁,可惜你伯父和伯母嘴上應著,並不真聽我的。現在鬧到如此地步,往後的路可怎麽走,光是想想,就讓人頭疼。”

兒女婚事向來都是父母做主,肅柔不能評斷長輩的定奪,只好盡力勸慰太夫人,“長姐一個人在侯府,好些事想不周全,等祖母和伯父伯母到了,好歹能給她個辯解的機會。”

馬車急急地趕,滎陽侯府在榆林巷,離舊曹門街有段路,約摸一柱香光景才能趕到。走了好一陣,肅柔打起窗上簾子往外看,隱約看見一座氣派府邸坐落在巷子深處,張矩和綏之騎馬開道,先行一步到了門前,因府裏出了岔子,侯府大門半開著,想是正等張家來人料理吧。

張矩下馬先來迎太夫人下車,又擔心太夫人著急,千叮嚀萬囑咐:“不管發生什麽事,母親千萬不要動怒。”

這時侯府內有人出來接應,呵著腰,把他們引進了內院。

空氣裏也帶上了一點肅殺,一行人跟隨仆婦引領穿過長長的木廊,進了月洞門。入內就見院子裏躺著那個被打死的侍妾,拿一卷草席鋪墊著,邊上站了一圈人。肅柔一眼便瞧見白著臉的尚柔,似乎連站都站不住,全靠女使攙扶,有氣無力地支撐著身體。

娘家人來了,尚柔終於見了救星,頓時哭出來。肅柔上前接應,叫了聲長姐,尚柔怔了下才認出她來,訝然道:“二妹妹,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