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次(第2/3頁)

走出幾步,地面仿佛都在晃,陸周瑜幹脆靠著墻坐下,意識裏還有一小塊清醒的地方,辨認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出聲之前,一道影子壓下來,夏炎把陸周瑜的胳膊搭上肩膀,雙手撐著墻,把他整個人架起來。

他還是很瘦,肩膀上凸出的骨頭如同刀鋒背面,硌的陸周瑜手臂也發麻。

因此推開他的動作也顯得力不從心,“你跟過來幹什麽?”

話未說完,夏炎的手按上他的肩膀,用力向後一推,陸周瑜的後背撞上酒吧的墻。

很重的一聲鈍響後,痛感姍姍來遲,在準備還擊時,眩暈感接踵而至。

兩秒的失神間,夏炎橫沖直撞地親上來。

力氣一點不比推人時輕。

嘴唇貼著嘴唇摩擦,鼻翼翕動。說是親,更像是鉗制住獵物的獸類,在反復試探嘴下的美食是否有還擊之力。

短暫的失神過去,陸周瑜雙手抵上他的肩膀,準備推開時,才發覺手下的一把骨頭都在顫,如同一張風中的白紙,一戳即碎。

原來只是一只色厲內荏的獸。

不到一秒的放松,又被夏炎抓到機會,仿佛已經斷定他勢窮力竭,再一次親吻來得更為猛烈。

他伸出舌頭,一遍遍地舔舐另一幅嘴唇,似乎能透過皮肉,嘗到甘甜的血,甚至用牙尖叼住唇肉碾磨。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也張開了。眼尾不知是被酒洇的,亦或是其他原因,透出昳麗的薄紅,漆黑的眼珠罩著一層冰似的,又亮又鋒利。

獵物在這一刻奮起反擊——狠咬回去,鐵銹味霎時蓋過一切。

辛辣的煙,醇厚的酒,都抵不上最原始的血腥味,令人難以自抑,這是動物先天具備的野蠻基因。

纏鬥進行到尾聲,夏炎向後稍退,仍停留在氣息交纏的距離,一邊笑一邊喘。

“你不是恐同嗎?”他說,“我過來驗驗真偽。”

燈光柔和下去,音響裏換了一首大提琴協奏曲,琴弦像在攪動胃部,有些東西翻湧而上,陸周瑜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別跟過來,我就去趟廁所。”

涼水洗過第三遍臉,總算清醒幾分,陸周瑜從鏡子中看自己的臉,眼睛裏血絲遍布,嘴角傷痕累累,下巴上甚至還有個頗深的牙印,不記得是什麽時候留下的。

這幅樣子無論如何不宜再次見人,他摸出手機,給班長發了條微信,說臨時有事,下次再聚。

收起手機一擡頭,從鏡子裏看到夏炎斑駁的臉,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還未開口,鏡子裏的人先笑了,聲音輕快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陸周瑜。”

頓了頓又說:“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

好一會兒,陸周瑜才反應過來,三年前在山上,他們之間沒有做過自我介紹。他轉過身面對夏炎,“你想知道可以問我。”

“問什麽都行嗎?”

“你還想知道什麽?”

夏炎走近一步,抱起胳膊,倚在門框上似乎是想了想,才問:“你真的恐同?”

“假的。”陸周瑜回答。

夏炎“哦”了一聲,又遲緩的點點頭,最後猛然一驚,掏出手機按亮,“我得走了,學校的門禁是十點半。”

他說完兩個人卻都沒有動作,沉默一秒一秒落下,直至過去一個世紀那麽久。陸周瑜覺得應該說點什麽,但大腦一片混沌,在大提琴曲的旋律中,只能想到鋪滿地板的血。

最後只機械地說:“好的,再見。”

“我們還能再見面嗎?”夏炎問。

“也許會。”陸周瑜答。

對話中斷於一個破門而入的醉鬼。

興許是那句帶有主觀意願的推斷,第二天下午,陸周瑜到一間名為“一”的畫室,推門而入時,在昏黃的燈光裏,再次見到夏炎。

之後的一周,仿佛又回到曾經在山上的時光,他們一同畫畫,吃午飯,下課,走一段路,先途徑夏炎坐車回學校的站牌,陸周瑜再獨自走回家。彼時他住在陸文淵的別墅裏。

年關將近,畫室即將關閉,夏炎的大學也在清校中,他家在遙遠的塘市,航線很少,搶到票時還頗為興奮地跟陸周瑜分享。

陸周瑜也向他分享了選拔通過的消息,春節過後去英國交換。

畫室關閉那天中午,按約定陸周瑜送夏炎去機場。

海城連續晴天一周,終於憋出一場瓢潑大雨。

畫室裏只有一把精致的遮陽傘,兩人挨挨擠擠撐到站,幾乎半邊身子都濕透,形容狼狽。

夏炎拉開行李箱,翻出兩件外套,遞給陸周瑜一件。

“不用。”陸周瑜說。

“換吧,濕著太難受了。”夏炎說,“你不還給我也沒事兒。”

進安檢的時候,誰也沒說再見。

陸周瑜站在大廳,風和雨把天地凝成一塊沒有裂縫的巨大塵埃,灰蒙蒙的,照不進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