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愛的憂傷(上)

偏偏在這時,Evan好巧不巧,說:“嗯……你考過中央樂團的級對吧,那……《愛的憂傷》會拉嗎?難度不大,但自由度很高,很合適。”

對於一些人來說,分手這事就像一壺酒,剛出窖時滋味反而不甚濃烈,又或者人的大腦存在某種自我保護機制,不停向身體各部發出指令:我沒事,我很好,我要冷靜要開心要微笑,要什麽都好,但就是不能難過不能哭。

可等上那麽一陣子,新釀變陳,那辣、那辛、那嗆,那股郁結在胸腔裏不得紓解的氣,在某個或者寂靜或者喧鬧的夜晚,忽然就湧上了喉頭心頭。

當Evan詢問完畢,放開林瑾瑜的手,一串音符便緩緩從林瑾瑜指尖傾瀉而出,那甚至不完全出自於主觀意識的驅動,只是有太多記憶伴隨著那些聲名赫赫的名字湧入他的腦海——

什麽能沖破一個人最後的防線,讓他忽然意識到曾經在自己生命裏留下深深刻痕的那個人真的不在了?很難說,也許是分手數日後一次猝不及防的照面,也許是一條不經意間從朋友那裏知道的、關於他的消息,又或許只是某一天突然聽見了曾和他一起聽過的歌。

那些原本微小的、芝麻大點的事在某個特定的時候宛如一根鋒利的尖刺,刺入人的內心時仿佛刺破一只鼓了太久氣的氣球。

那一瞬間,林瑾瑜覺得自己被淹沒了。

Evan後退了一步,但仍離得很近,他察覺到林瑾瑜好似有些“走神”,那首曲子被他拖長了節拍,但每個音依然很準。

林燁慢慢站直了。

“挺不錯的,”Evan道:“你基本功確實很紮實,手型什麽的也都很標準,但可以更放松一些,節奏也……”

點評得很有道理,林瑾瑜卻完全沒聽,他目光發空發直,燈光映照在他褐色的瞳仁裏,仿佛躍動的篝火。

《愛的憂傷》,第一主題幽怨而哀傷,第二部 分甜蜜而光明,靜靜訴說愛情裏的坎坷與回憶的青澀——它是愛情結束時最後的回首。

“……”

琴聲在進入最憂傷部分時戛然而止。

“……對不起。”林瑾瑜眼神四掃,他好像忽然慌亂、忽然無措、忽然六神無主。

Evan不明所以,問:“怎麽了?”

要是今天周輝不給他打那個電話就好了,他就不會被拉回到和張信禮一起實習的那個情境裏,不會被迫再次想起那個名字,再次和他扯上關聯,為他去跟別人打招呼,讓他們提名、投票。

這樣他和Evan平平常常喝過酒以後就會回去,不會有機會進到這裏,談到這首曲子——那年林瑾瑜拉這首曲子的時候半邊側臉映著溫暖的火光,垂下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疏影,那時候張信禮只注視著他一個人。

Evan還在對他說些什麽,林瑾瑜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了,他把那把價值難以用金錢衡量的琴交還到Evan手裏,說:“對不起……我想我不能。”

“不能什麽?”Evan仍根本無法理解他,他只覺得林瑾瑜的情緒似乎出現了很大波動,於是湊上前來關切查看,甚至想去摸林瑾瑜的臉。

林瑾瑜躲開了,然後轉身,像躲避什麽似的跑了出去。

“林瑾瑜!”

……

外面新的樂隊正準備上場,但第一首歌還沒開始,四周有稀稀落落的聊天聲,但聲音不大,人們在等待樂隊開場。

林瑾瑜從後台沖了出去,快步走過一張又一張桌子,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兒,甚至連他自己也不一定知道。

Evan在後面邊喊他的名字邊跟了出來,林燁緊隨其後,林瑾瑜聽見了卻沒回頭。

“林瑾瑜!”Evan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定要弄清怎麽回事,他緊跑幾步,終於在林瑾瑜跑出大門之前一把拽住了他:“你到底怎麽了?能和我說說嗎?”

“我沒怎麽……”寧晟凱就坐在不遠處看著他們,林瑾瑜心跳如鼓,腦子發脹,靜默片刻後,他說:“Evan,謝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但我想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愛上另一個人。”

怎麽會做好了準備呢,分手後的每一天,每一個夜裏,林瑾瑜的腦海裏都是張信禮,只有張信禮而已。

都說夢是人潛意識的體現,清醒的時候他可以用理智壓抑自己,可正如林燁所說,心從不對自己說謊。

前番已經接觸過許多次,快節奏時代,雙方又都是成年人,交友就是交友,到這步不必遮遮掩掩,中學生似的搞暗戀,Evan拽著他,道:“為什麽?人總要重新開始的,你已經分手了不是嗎?”

“我是分手了,我也知道人要重新開始,但我……”林瑾瑜說:“我做不到,我心裏有人了。”

以前偷偷有了很多年,後來光明正大有,現在不光明正大了,可他還是在那裏。

“……我做不到和你發生關系,”林瑾瑜繼續道:“對不起,但是真的做不到……這不是你的問題,你很好,很帥,也很有才華,但我只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