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愛的憂傷(下)

林瑾瑜就這樣,像個精神病似的,哭一會兒停一會兒,停一會兒又止不住地哭。

這條路偏僻,可還是會有車跟行人經過,不知是否有人投來異樣的目光,他全然察覺不到這些了,壓抑得太久,有太多情緒積壓在心頭,好像只有眼淚才是它們唯一的載體。

飛馳而過的汽車帶起呼嘯風聲,林瑾瑜坐在路牙子上,斷斷續續哭了好一會兒,終於暫時偃旗息鼓了。

他沒變得開心,只是覺得眼淚幹凈了,流不出來了。

哭完了,他開始想張信禮。

分手的人是不是都會幻想,會有不切實際的希冀,分手後的這一個月裏,林瑾瑜每天都在偷偷幻想張信禮提分手之後多麽不舍、多麽難過,然後在某天會多麽後悔地回頭來找他,然後他矜持、高冷、面無表情地告訴他:我說了,只愛你一次。

但是終於沒有。

他早該知道的,那是張信禮,他從不後悔,每次吵架了從不主動發消息、打電話,不會低頭說好話哄人,分手了當然也不會挽留他。

林瑾瑜盯著自己膝蓋之間路燈斜斜投下的光斑,想:扔了就是扔了,對他而言,一切都結束了,他再也不會回來,再也不要我了。

……好後悔啊。

人一輩子會為無數事情後悔,後悔小時候沒學一門樂器、後悔高考的時候沒有多考幾分、後悔健康青春的時候沒有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一刻,在終於意識到張信禮離開之後,林瑾瑜真切地感覺到後悔了。

後悔那天,沒有求張信禮不要分手。

他不知道別人分手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當時會發懵,會如遭雷擊,會難過,但也會覺得氣,是真的生氣,如鯁在喉,整個人都憋著那口氣下不去。

不管什麽原因,為什麽要說分手?他累死累活撐了那麽久都沒說分手,躺著的那個嘴皮子一碰就要分?

十五六歲那年,林瑾瑜就對張信禮說過,他最討厭的就是明明答應了,後來卻又跟他說不能做到。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答應,不要給了希望又讓人失望。

縱有千難萬險,也是如此。

所以他帶著滿腔怨氣走了,那樣決絕、不回頭的姿態,如果張信禮還有那麽些不舍,會來追他的吧?

林瑾瑜抹了把臉,他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得瀟灑,表現得雲淡風輕,可其實心裏一直希冀著張信禮能來找他,他等著張信禮來找他,所以這麽多天來,他還在上海,哪裏也沒去,卻終於如意料之中,做了場白日夢罷了。

……張信禮不會回頭,那假如倒過來呢?林瑾瑜想:假如時光倒轉,再回到那天,如果我低聲下氣求他,他是不是還是會有那麽點心軟。

路邊草叢傳來隱約的蟲鳴,林瑾瑜的影子在頭頂直射而下的路燈燈光下縮成暗色的一個圈,他陷入了大哭之後的恍惚,張信禮會心軟嗎?愛已在生活中被消磨,林瑾瑜開始覺他並不愛自己,起碼沒有他以為的那樣愛,所以也就不會對他心軟。

就在他在反復的肯定與懷疑中糾結時,林瑾瑜聽見不遠處傳來鞋面碾過路面的沙沙聲。

那聲音很輕微,但在寂靜的夜裏,他還是注意到了。

林瑾瑜聽見了,但沒擡頭,他以為是過路的——然而不遠處傳來道很輕的聲音,那聲音是成熟的、矜持的,帶著奔四男人所特有的沉穩與試探。

“小梵?”

——那居然是寧晟凱,他比林燁更早追上林瑾瑜,因為他有車。

林瑾瑜坐這邊哭的時候他就在車裏看著,Evan拽林瑾瑜時說的話他都聽到了,和他察覺到不對後猜想的一樣,林瑾瑜真的分手了。

寧晟凱慢慢走過來,在離他兩三米遠的地方站定了,又叫了他一遍道:“小梵。”

林瑾瑜一驚,他都快忘記這個自己當初隨口編的名字了,他以為寧晟凱才到,沒看見他丟人地在這兒嚎,於是很快地抹了把眼睛,佯作無事道:“有事嗎……你怎麽在這?”

“我……剛到,”寧晟凱其實一路開慢車在遠處跟著他:“看你突然跑出去,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突然心情不好,”林瑾瑜雖然止住了哭,可眼睛還有點紅,他別過臉去,想趕緊結束這場對話:“寧總,勞煩您了,還追出來,沒什麽事。”

寧晟凱這輩子談戀愛說認真也認真,說不認真也不認真,和林瑾瑜不同,他認識到自己是gay的那個年代,同性戀還是一項正兒八經的精神疾病,於是寧晟凱理所當然地在極度偽裝中度過了自己的整個少年時期。

大概正因為從未擁有過那些許多人擁有過的青澀、純真的校園戀愛,所以他才總是不自覺地去追尋他未曾得到過的東西。

寧晟凱無聲地看著林瑾瑜,看著他偏過臉去,看著他強裝鎮定,那張臉英俊、年輕而充滿朝氣,從不流露出諂媚跟討好,他對一個人說愛就是真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