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所夢

“哄人”兩個字說得太輕, 幾乎只是動了唇。

蕭復暄沒聽清,低頭靠近了許多:“什麽?”

他微微側了臉,半垂著眉目, 仿佛只是附耳過來。

這方屋檐卻忽然有了私密之地的意味, 連風都繞行而過。

那一瞬, 有小童子在院下詢問:“大人,屋上怎麽有劍聲, 發生何事了?”

那聲音又遠又模糊,烏行雪卻有種被窺破了什麽的錯覺。他心臟倏地一跳,然後越跳越快。偏偏這些全都浸在薄懶的酒意裏, 以至於他並沒有動, 任由那些看不見摸著的東西瘋長。

他聽見蕭復暄答了小童子一句:“無事, 我在……待客。”他嗓音太低, 小童子根本沒聽清,倒是滾在烏行雪耳窩裏。

說最後兩字時,他終於轉過眸光, 看著烏行雪。

烏行雪在重重的心跳裏懶聲道:“沒人把客這樣抵在屋上……”

蕭復暄眸光落在他眼裏:“嗯。”

烏行雪又說:“況且待客要擺酒,你沒拿上來。”

蕭復暄終於動唇道:“酒你同別人喝過了。”

烏行雪:“我可以同你再喝一回。”

蕭復暄:“不必。”

他說著不必,嗓音卻沒有半分冷調, 或許是因為離得太近了,近得呼吸交錯。

烏行雪眸光幾乎是朦朧的:“那怎麽才能哄天宿高興?”

蕭復暄:“為何想讓我高興。”

烏行雪酒意上頭, 舔了一下唇道:“因為……”

他其實尚未想到要怎麽說,但也用不著想了。

因為他半眯了一下眼,恍然感覺自己手指被扣緊, 而蕭復暄則側頭低下來……

他們鼻尖相抵, 蕭復暄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張開唇。

***

他還夢到了雀不落。

好像上一刻他還在南窗下的屋檐上被蕭復暄吻著, 下一刻就到了雀不落的窗邊,以至於夢裏的烏行雪都有些茫然。

他看見窗外的院子裏積著雪,讓人想起坐春風結滿廊檐的冰枝。只是屋裏不再有小童子大擺杯盞,也不會有人不顧夜色來賞景。

院裏的雪極厚,光是看一會兒都冷得心驚。

而他確實是冷的。寒氣從骨縫裏往外蔓延,那是摟著暖爐、燒上湯婆子或是烤一盆炭火都緩解不了分毫的冷。

他披著一件薄薄的素衣,倚在窗邊,似乎剛從榻上起來。

他看見方儲從旁邊的屋子匆匆跑進來,手裏抱著一件狐裘大氅,那大氅似乎用什麽東西焐過,還沒披裹上身都能感覺到一篷暖意。

“城主,把這個披上吧?”方儲抖開了大氅。

烏行雪卻擺了擺手,答道:“我用不上,放回去。”

方儲咕噥道:“可是劫期很冷的。”

烏行雪說:“是麽,我倒覺得還行。”

方儲:“……”

方儲勸道:“這才剛進沒兩天,後面只會越來越冷。”

烏行雪瞥了那大氅一眼,說:“我哪回用得上這個了?”

方儲嘴唇蠕動了幾下:“城主確實一貫不愛多穿,但是……”

烏行雪:“但是什麽?”

方儲欲言又止,朝他手指尖覷了幾眼。

烏行雪順著他的目光垂了眸,看見自己手指尖泛著淡淡的青。他再擡眼,方儲已經避開了目光,不敢多看了。

烏行雪輕撚了幾下指尖,運轉著體內氣勁。

劫期期間,氣勁運轉起來果真難受極了,每一寸都凝滯著,就像凍住的川流。強行沖開的過程猶如針紮,密密麻麻刺著經脈要穴。

那是一種綿密的痛……

烏行雪卻絲毫沒有表現在臉上,一周氣勁運完,手指上的青色便退了下去,乍一看白皙幹凈,沒有一點異狀。

他把手攤開,讓方儲看清楚:“你再看呢。”

方儲摟著大氅,無話可說。

烏行雪又道:“方才不過是因為剛睡起來。”

方儲勉勉強強“噢”了一聲,一副想反駁又反駁不了的模樣。

其實邪魔碰到劫期,不想顯露出絲毫弱處十分正常。畢竟照夜城群魔環伺,從來都不是什麽安全之地。

但眼下他們是在自己的府宅,雀不落附近慣來無人,也不會有誰看見,多穿一件大氅總歸能暖和一點,何樂而不為呢?

方儲不明白。

但烏行雪就是不穿。

他倒是問了方儲一句:“還有酒麽?”

方儲一聽,覺得不穿大氅,喝點溫酒也行。於是連忙點頭道:“有啊!城主你稍等會兒,我去拿酒!”

他順手要把狐裘大氅掛在屋內的木架上,卻被烏行雪擋了:“別掛那裏,哪裏翻出來的送回哪去。”

方儲滿臉納悶,但也不敢多問。

劫期本就難熬,哪怕沒脾氣的人都會變得陰沉不定。他哪敢觸城主的黴頭。於是方儲只得把狐裘大氅送回偏屋,老老實實擱回櫃裏。

於是乍看起來,就好像雀不落從沒有誰覺得寒冷難耐,也從沒有誰翻出過那件狐裘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