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又是夜半宮宴時,又是燈火徹夜明。

一座九層高塔巍峨聳立於皇城西南角,被一池湖水半擁著,塔是國師塔,湖喚流花湖——宮中各殿瓶花日日更換,換下來的舊花皆會被擲於此湖中,故得此名。一池落花隨水飄遊,湖光塔影與燈火相輝映,不時有幾只夜蛾振翅繞飛而過,靜然如畫。

自遠處大殿中傳來的悠揚樂聲被晚風揉碎,換上了一身夜行黑衣的玉煙三人潛藏在塔下的暗影中,屏息以待三九探路歸來。

不多時,一個半透明的虛影自飛檐上穿下,竊聲與他們道:“……裏面沒人!”

……方才一路潛行而至,路上均沒見有守衛,是因太子事先將人悉數調走了,可這塔中居然也無人看守?玉煙三人均是皺眉,愈將心提起了幾分,卻也沒拖沓,身形倏然一閃,便小心地翻入了塔中。

不像塔外那般燈火通明,或許是因國師眼盲的緣故,塔中連盞油燈都難尋,十足昏暗,需借著自塔外透入的亮光才能勉強視物。

本還疑心這其中有詐,或許是設有什麽埋伏,待入塔後謹慎地復行了幾步,才發現這塔中確實空落無人——遠不似預想中那般是個陰森可怖的魔窟模樣,這國師塔中不但十分幹凈整潔,擺設亦是寥寥,裝飾既不富麗,亦不堂皇,多只是些木雕木刻,或掛有幾長幅山水圖,頗有些古樸肅穆的味道——甚至可以說是太過空蕩了些。

“……”葉盡逐心間的警惕漸替換為了疑惑,緩步沿著木梯逐級而上,以氣聲問正在飄在他身側四處張望的三九,“……前面可有什麽機關沒有?”

“待我看看啊——”三九是為陰魂一縷,能穿墻入瓦,作探路之用最為適宜不過,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幾步,又在近處的墻上地上頂上各穿來透去了一番,片刻後帶回了否定的答復,“沒有呀,就只是些木欄木梁……哎——”

他的聲音忽而一遠,身影也躥開了去,驚飛了數只棲於梁上的夜蛾,又忽而興奮地飄了回來,在前方蕩來蕩去地引著路,“快來快來,我找著國師的住處了!在這邊!”

先還擔心這小鬼會是個拖累,卻沒想到有他在,屬實替他們省去了不少工夫,傅斷水按於劍柄上的手微緊了緊,先兩個師弟一步跟了上去。

三九到底惜命得很,深怕國師在房中設下了什麽陣法,將他這小鬼不由分說地給抹除了去,行至門邊便停下了腳步,看玉煙三人無不戒備地按劍步入了國師的房中,仔細地四下看過。

只是……

像是在無聲嘲弄著他們的戒備一般,這用作起居的隔間竟同樣沒設有機關,更無陣法護持,不過一處再簡單尋常不過臥房罷了。

察覺不出任何危險,反而更教人提心吊膽……見大師兄輕皺起了眉,葉雲停與葉盡逐對視一眼,不消他出言指示,便默契地各自轉身,進一步檢視起了房中的擺設。

怕塔中忽然亮起光線會引得塔外有人生疑,兩人皆沒敢點火照明,只艱難地借著昏暗的光線東摸摸西看看,終又不得不承認這不算大的房中並無什麽出奇的地方,不但毫無蹊蹺處,甚至還能稱得上一聲樸實無華。

“怎會如此……”葉盡逐摸過硬得好比石磚的床鋪,既沒發現有何暗格,也沒發現有何機關,不禁疑心更甚,“……難道是國師算到了我們會來探查,特意收揀過?”

“該是不會。”葉雲停將一樽琉璃花瓶放回了原位,又細心將裏面插著的梅花枝條擺正了些,“不然他直接在塔中設下機關,將我們一網打盡豈不更好?何苦多此一舉。唔……”

他微微歪頭,環視了整間臥房一圈,若有所思道:“你有沒有覺著,這屋子似是有些小了?”

聽他這麽說,葉盡逐忙在房內繞了幾圈,“好像是哎——”

傅斷水蹙眉未展,於腦中勾勒出了整座寶塔的外形,對比著往一堵白墻前走了幾步,沉吟道:“這是正南向。該也有扇窗,能看見下面的流花湖才對。”

說著,他擡手輕叩了叩面前的白墻,果然聽敲擊之音略有回響,“……墻後是空的。”

怕是有密室!葉盡逐大喜過望地一扭頭,欲叫那小鬼穿墻過去尋尋機關,卻見原扒在門邊的三九不知何時沒了蹤影,頓時一慌,“那小鬼人呢!?”

卻聽見三九的童音自墻後響起,“咦,這兒還有一間房呀?——啊,有鑄爐!”

傅斷水稍退後幾步,沒在墻上找見縫隙,看入口不像在此處,便又輕叩了叩那面墻,隔墻問三九:“你是如何過去的?”

“樓梯拐角處掛著幅踏雪尋梅的畫,後面擋著個暗道——”他方才在門邊幹等得無聊,就近晃蕩了幾步,單看這幅畫上沒大氣地繪有山川湖海,便好奇地摸了摸,沒想到後方居然是空的,“沒有機關,順著往裏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