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蠱娘鎖上牢門, 在銅鎖哢噠落下的刹那,疤眼顫抖著跌坐在地上,在他腳前, 小青蛇毒液噴灑的地上,正滋滋冒著白煙,已經將地磚燒出一個小洞。
盲醫不讓殺人,小青蛇也不敢朝著人身上噴。
蠱娘看也沒看他一眼,小跑著追上盲醫。
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監牢深處, 這些滿口混賬話的人也沒有再出一聲。
地下的入口處有數十人看守, 此時他們倚著墻壁,半眯著眼睛昏昏欲睡。
盲醫與蠱娘在他們面前明晃晃走過, 都沒有半點反應。
再往下,則是一間間銅制牢門。
牢門僅在底部有一個小口, 用來送飯。此時安安靜靜,仿佛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墻壁上的燈光昏暗,一大一小站在中間,只聽大的輕喚了一聲:“蠱娘。”
小的點點頭,口中微動, 地面上便多了許多“黑灰”,這些“黑灰”迅速自她腳下鋪散開, 順著縫隙鉆入牢房,直到最後一間, “黑灰”頭碰著頭, 極為迅速的將消息傳了回來。
蠱娘仰頭看向他,悄聲問:“先生, 去哪一間?”
盲醫微做沉吟:“去最後一間。”
各處的“黑灰”迅速的匯集到最後一間的門口, 爬上爬下, 沒過一會就傳來了極為細微的窣窣聲。
蠱娘先盲醫一步走到銅門前,在門上摸索了一下,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門內的人蜷縮成了一團黑影,聽見聲響,有些遲鈍的動了動,卻縮的更緊了。
盲醫蹲下來,慢慢向這個人的方向挪動,故意弄出來的聲響讓這個人抖得更加厲害。
可如果無聲的靠近,只會讓這人更害怕。
蠱娘站在門口,頭飾上的兩只蝴蝶飛了下來,幽熒的光芒仿佛兩團極小的火,在黑暗中吸引人的注意。
盲醫伸出手,兩只蝴蝶相繼落在他的手指上,這人的目光隨之看向他的手,隨後順著手臂,與他對視。
當看到他蒙眼的白紗時,這人眼底升起一絲嘲意,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只能黯然的閉上。
——不過是那人的走狗。
蠱娘也蹲了下來,身上的銀飾叮鈴作響,擠在盲醫身邊,好奇的睜著大眼睛:“我叫蠱娘,你呢?”
蝴蝶幽熒的光亮之中,蠱娘眼中倒映出這人的模樣。
頭上只有半片頭發亂糟糟的揪在一起,沒有眉毛,整張臉都像是被火燒過,眼皮難以閉合,眼珠渾濁,牙齒應該已經掉光了,臉頰嘴唇都向內縮著。
甚至難以看出是男是女。
任何一個孩子看了都會害怕,蠱娘眼中卻沒有恐懼,仍然在執著的等著答案。
盲醫拍了怕蠱娘的肩,聲音中難得帶了怒意:“她被毒啞了,說不了話。”
“啊,抱歉。”蠱娘聽完,雙手合十在身前晃了晃,“我不是故意要問你的。哦對,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
聞言,她目光閃動,卻最終歸為絕望。
想來被關在這裏的時間太長,連她自己都放棄了。
想了想,盲醫道:“在下不是皇室的人,是特意來救你的。”
這一句話得到的反應相當的大。
她緩緩打開身體,探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瘋狂地搖著頭,雙眼中流出大顆的淚珠,嘴唇開合,不停地說著什麽。
蠱娘眼珠子都要跟不上了,她伸出手,強硬地捧住她的臉頰,一字一頓道:“看著我,你慢點跟我說,太快了我讀不懂的。”
大滴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淌到蠱娘的手上,小青蛇不喜歡這種鹹水,往後躲了躲。
蠱娘認真的睜大眼。
她一字一頓。
蠱娘沉默片刻,扭過頭:“先生,她嘴唇都燒焦了,我讀不出來啊。”
因為燒傷嚴重,她的嘴唇根本沒法做出太大口型。
盲醫摸向她的手,眉心微蹙。
這雙手至手臂,消瘦而滿是褶皺,而且——沒有手指。
蠱娘表情空白:“先生,怎麽辦?”
盲醫從懷裏掏出那根兩指長的銀針,因白紗覆眼,顯得他格外冷漠。
看到那根針,她忽而顫抖起來,喉嚨裏喝喝嘶吼著朝後爬去。
盲醫朝蠱娘示意。
蠱娘嘴裏嗷嗚一聲,撲上去一巴掌將人打暈在地。
盲醫將銀針紮入,接著抱起她,朝外走去。
樓十的人在外接應他們。
等到晚間送飯的獄卒來了,查到疤眼他們的牢房,下意識感覺有點不對。
隨即想起,這間裏頭不是還有一個早上送來的麽,人呢?
他用飯盆敲了敲牢門:“都起來,白衣服那人呢?”
牢內七人沒什麽動作。
獄卒癟著嘴,解下腰間的鞭子撐著手臂靠在牢柱上:“那邊毛多的,你說。”
黑熊似的人擡了擡頭,聲音沉悶:“我睡著了,不知道。”
另外兩個靠在一起的人也緊接著道:“我們也睡著了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