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冰封的湖(第2/3頁)

方斐沉默了半晌,問:“你就這麽喜歡不撞南墻心不死嗎?”

“多撞幾次,說不定下一回崩潰的是南墻。”

又是一聲鳥鳴,清脆地落在榕樹葉尖。

滑入耳畔的瞬間,麻雀突然振翅沖進蔚藍天空。

兩個人都始終話裏有話,幹脆不聊電影了。

但繞來繞去的,還是只能說工作。方斐隨口講了點電視劇組的波折,坐得久了,也有點口渴,他站起身:“病房有沒有紙杯?”

在楊遠意眼裏就成了,方斐連和他共用一個杯子都不肯了。

他說:“櫃子下面?口渴的話,我見你帶了水果。”

“那是給你的。”方斐終於露出了這天的第一點笑,“怎麽有探望病人,最後自己把帶的東西全吃幹凈的道理啊?”

“我請你。”楊遠意也笑笑,“現在吃不了,別浪費。”

方斐說“那好吧”,從裏面選了一顆青梨。

水果清甜的汁水彌補了口渴,方斐好了些,連帶著最初踏入病房感到的莫名冷意褪去,他和楊遠意相處也變得自然。

但仍有隔膜,許多東西不可能因為一點示好就憑空消失。

吃著梨,從這角度方斐又情不自禁地看著楊遠意後背那些繃帶,咀嚼慢了些,他問:“所以那些燒傷很嚴重?都去ICU了。”

“啊,ICU主要是內臟出血,還有腦袋。”楊遠意支撐自己的那只手擡起,勉強摸了摸,還是夠不著後腦的紗布,“主要是當時……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就記得我還沒走到位置後面一聲巨響……還好,腦袋被砸了一下沒影響太多。”

方斐喉結動了動:“……喔。”

楊遠意:“我可不想自己活成什麽失憶的戲劇人生。”

他的語氣太過誇張,方斐再次笑出聲:“你以為失憶那麽簡單的麽!”

“是啊,當時還在想可算要拍完了我得去做點有意義的事,還想見一個人……”說到這兒,楊遠意不太敢看他,止住了。

方斐:“唔。”

楊遠意也跟著:“嗯。”

方斐又開始有點坐立不安,正想著是繼續在這兒還是找個理由先走——他甚至沒計劃過要在榕郡待幾天就跑來了——楊遠意解決了他的猶豫。

“阿斐,能不能再麻煩你一次?”楊遠意可憐地看著他,“我想去……洗手間。”

他說得艱難,方斐更一下子耳朵通紅。

對兩人而言此時此刻這話不僅難以啟齒,帶著一點尷尬一點狎昵,讓方斐和楊遠意都手足無措。曾經做過最親密的事,沒什麽不能看,可光是想一想都心跳加快,好像這不是平常幫忙,而是要去沸騰的火山口冒險。

楊遠意見他良久不動,臉色略略發白:“要不……那個,門口有……”

“你現在能走嗎?”方斐打斷他。

“嗯?能,但是很慢。”楊遠意指了指旁邊的吊瓶,“這個可以拿下來我自己舉著,廁所就在病房裏,不用出門——”

“那來吧。”方斐說,扔了那顆青梨的核。

掀開輕而薄的白色被子,他先被楊遠意小腿的燒灼痕跡牢牢地拉住視線。

微紅的,像火焰色的紋身,形狀斑駁但面積不大所以並不難看。可是在楊遠意身上就成了詛咒一樣的後遺症,就算知道沒多久會痊愈,仍令人心驚膽戰。

後背又會是什麽樣?

方斐盯著那兒,耳畔那人又喊了他一聲才回過神似的,低頭架住了一條手臂。

肢體接觸,楊遠意體溫比他略高。

那股青草灰燼般的香水味終於聞不到,藥膏與消毒蘇打混合的氣息無不昭示著身邊的人現在脆弱至極。扶著他坐好都花了五分多鐘,方斐背後發熱,突然很邪惡地想:如果我現在放手,楊遠意會不會重心不穩狠狠摔到病床下?

報復心只一閃而過,他拒絕了楊遠意自己拿吊瓶,一只手提著。

另一只手卻無處安放。

他該怎麽把楊遠意從床位扶起站好?

後背燒傷雖不嚴重但面積大,方斐站到他旁邊,面朝同一方向伸出手,想盡量以不那麽曖昧的姿勢支撐楊遠意,但手放哪兒都不合適會碰到傷口。

思來想去,剩下一個地方可能稍微好些。

當手掌隔著病號服貼上楊遠意腰側,男人明顯繃緊了,不易察覺地咬緊了牙。

方斐耳朵紅得能滴血。

一個不倫不類的擁抱竟能同時讓兩個人失去行動能力。

“吊瓶還是……我來吧。”楊遠意說著,接過了。

於是這樣他就可以把楊遠意半抱半拖地扶起身,方斐懊惱地想怎麽剛才沒料到,就著這個分外難堪的姿勢調整。

略蹲下身,四目以對時距離驟然拉得無比近。

楊遠意面色蒼白,因為消瘦,原本不太清晰的混血輪廓格外鋒利,他的唇,高挺鼻梁,以及疲憊不堪地微微遮住眉毛的棕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