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 裂痕隨時可以自毀(第2/3頁)

方斐拗不過她,想起那天沈訣描繪的淒涼場景,也覺得帶個人方便。

距離上次落地榕郡不過一周時間,但《落水》的命運板上釘釘了。

爍天宣布《落水》停拍,至於恢復與否則未定。換句話說,爍天幾乎選擇了放棄這個項目,即便最開始對它投入過大量的資金與期待。

除了家就在榕郡的汪宏裕,電影的班底已經各自散去離開這座城市,沈訣也因為要出席南法的電影節不在國內。

雖然出了ICU,但當方斐抵達病房時,外間依舊冷清清的。

未至盛夏,陽光潛入走廊時沾染了雲的顏色,亮得發白。方斐提著小艾塞給他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補品,站在病房門口,不知是否要現在進去。

他沒做好和楊遠意見面的準備,也想不出該說什麽才合適。

幾個呼吸起伏,方斐推開病房門。

視野中短暫閃過耀眼陽光,看清病房內陳設,方斐卻並沒聽見想象中某人看見他後第一時間有些意外的“阿斐”。

靠窗的病床,男人面朝外側躺著,被子只蓋到腰間,方便穿脫的病號服下依稀看得見紗布繃帶幾乎覆蓋了整個後背。床頭櫃子上方只有一個水杯,鮮花、果籃甚至飯盒與日常用品都都不見蹤影。

今天氣溫接近30度,方斐站在這兒,沒來由地有點兒冷。

楊遠意可能正在睡覺。

他放慢腳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將帶來的補品放在床頭櫃填滿貼墻的縫隙,想了想,擡起凳子在楊遠意面前坐了下來。

“臟器內出血,輕微的腦震蕩,後背燒傷……”

這些字句不斷地循環著,初聽著除了震撼意外也沒什麽概念,不如楊遠意毫無血色的臉來得更直觀。

楊遠意永遠理智而沉穩,連分手都體面得看不出一絲崩潰,罕有失態,更遑論失控與失常。他與病痛絕緣,直到現在躺在病床上也很難相信他有一身的傷,就是普普通通睡著的樣子,微微皺著眉,不太安穩。

就是這個與平時別無二致的睡顏,卻讓方斐好像心臟都被揪緊了一陣酸楚。

楊遠意的手放在身前,指尖輕輕地拽著枕頭。

他睡得很不安穩,不一會兒眉心褶皺就變得更深了。楊遠意像知道不會有人安慰他似的,收緊抓住枕頭的手指忍著痛,呼吸急促,沒發出一點聲音,過了會兒似乎好些了,他便又放開,薄薄的眼皮顫抖兩下,仍然沒醒。

楊遠意是不會委屈的,更不會說“我好痛”。

可那幾道折痕中,他突然直面了楊遠意的脆弱。

原來楊遠意也會有一擊即碎的時刻。

拼了命工作,通宵剪片,把自己當成24小時運轉的機器。

他在逃避什麽?

又或者在壓抑什麽?

如果楊遠意是一尊外表保持得完美無缺的瓷器,此時已經從內裏多了一條裂縫,不停擴張,延伸,隨時可能自毀於須臾。

而恐怖的是,以楊遠意對自己的苛刻程度,方斐也分不清這是不是他有意為之。

陣痛再一次襲來,猛烈地沖擊全身每個細胞每條神經,楊遠意再受不了渾身快要痙攣的痛苦,一聲悶哼把他拽裏半夢半醒狀態,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下午三點艷陽正盛,白色窗簾擋不住熾熱天光。

楊遠意被晃得猛地閉上眼,習慣性想擡起手擋住卻忘了還動彈不得,牽動後背傷處,又是一聲控制不住的悶哼。

“刷拉——”

外圍的遮光窗簾被拉攏,突然就好受很多了。

楊遠意這才意識到病房裏有別人,他以為是沈訣,或者組內哪個工作人員,先說了句“謝謝”,口幹舌燥,聲音像金屬片劃破了一樣難聽。他不由得一陣懊惱,還想要補救什麽支撐著自己想換個姿勢,肩膀卻被誰按住了。

“要幹什麽?”

聲線冷硬,可熟悉得一下子喚醒了某處記憶。

楊遠意難以置信地看向前方:“阿斐……”

“喝水,還是換藥?”方斐對他隱含激動的語氣置若罔聞,指了指床頭櫃的按鈴,“需要幫你叫護士過來嗎?”

似乎想起兩人現在的關系,楊遠意眉目一斂:“不用。”

方斐“嗯”了聲,放開他坐回原處。

肩膀還殘留他掌心溫熱,楊遠意留戀地回味片刻,擡眸看方斐神色淡然地坐在那把陪護椅子上專心致志玩手機。他回避著,於是楊遠意越發專心凝望了方斐好一會兒,連腦子裏徘徊不去的陣痛都忽然好轉不少。

為什麽現在過來,是……來看他的嗎?

楊遠意還問不出口。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沒法翻身。”

“好。”方斐說。

床頭有保溫杯,方斐在手背試過溫度倒進小杯,遞給他。

楊遠意卻沒用手接,他保持半身不遂的姿勢躺著不動,擡起臉,那雙灰藍瞳仁看向方斐,裏面有盈盈的光漣漪般地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