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立政殿外早就搭好了行禮的帳子,楊徽音身著翟衣入宮,微微側頭,望見隨國公府漸漸隔遠,模糊成一個點,也不免有些出嫁女的惆悵。

不過更多承受的卻是出嫁姑娘的統一痛苦——風光嫁衣之下,這一日真的是又餓又累。

黃昏入宮,夜裏必然是為了合房預備,但是中午只能吃一點清淡飯菜,午後不允許進食和用水,以防將大禮服穿戴整齊之後,行迎奉儀的過程中皇後要解手。

她穿戴這樣沉重的冠服,冬日的黃昏裏竟然浸出一身汗,也不知道是餓得發虛還是沉重得太熱。

楊謝氏很了然這一份榮耀下的沉重,辭別那些客套話之前無奈道:“這也沒辦法,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越性也就撐幾個時辰,往後便是一生享不盡的尊榮。”

聖上今日亦是著了最隆重的冕服,與她受人引導跪坐帳中行禮,女官們一項項有條不紊地做著,勸食、飲酒、從帝後的頭上分別剪下一縷頭發,用紅絲縛住。

她坐在郎君對面,執瓢時,舉動之間兩人的玉旒與花樹博鬢微微搖晃,他們從紅絲牽線的兩端小心謹慎啜飲,飲畢擡頭,那一眼對望,彼此低頭,忍不住莞爾。

這一項完畢倒也沒什麽其他事情,女官們道了恭喜的話,引聖上與皇後到合房處也就夠了,見聖上與皇後相顧莞爾,輕聲請示道:“立政殿的浴具已經預備好,聖人與娘娘可要現在就過去?”

宮人替楊徽音卸掉頭上沉重的冠,她仿佛是被卸掉全身的力氣,幾乎是不受控制地要倒在榻上,連妝容也未曾卸掉,便搖頭:“聖人先去好了,我可受不了。”

按照原本,這時候皇後大抵都是害羞不敢說話,全憑聖上來吩咐,但是大約聖上與娘娘也不是大婚這一日才見的面,彼此更隨便一些,侍奉在側的宮娥相顧面赤,卻不敢說話,又去瞧聖上。

聖上見妻子素來明媚的面容上發絲微沾,難掩疲倦之色,笑吟吟道:“瑟瑟,現在就受不了了?”

楊徽音倚在榻上,她今日完成了極大的慶典,擡眼去瞥他的力氣都沒有,中氣不足道:“郎君要拿我怎麽樣全請自便,我今日餓得頭暈眼花,人也沒有力氣,反抗不了的。”

那行禮時用的膳可不是真叫她吃的,聖上想起她偷偷咽口水的動作,自己也好笑,索性枕在她身側,吩咐道:“叫人盡快預備一些娘娘愛吃的過來,也不必太弄那些繁雜的心思花樣。”

何有為見帝後衣服還未卸完,人倒是先躺下了,這未免有些太急迫,提醒道:“聖人,總該換了寢衣再歇,長信宮說聖人與皇後今日都累了,明日不必早起請安,午後若是得閑,去一回就夠了。”

楊徽音聞言一頓,聖上這幾日都是不用上朝的,那能有什麽不得閑的……

“阿娘的體貼朕清楚了,”聖上半坐起身,笑著道:“總也容人躺一躺,歇過氣來用膳才好,朕也總得有四個時辰沒用過膳,別的事不急,先叫娘娘吃得高興一點才好。”

楊徽音原本以為新婚燕爾,聖上愈發名正言順,哪裏有不猴急的,一點盼頭都沒有,索性躺著,結果他卻也累,心裏有了一點希望,掙紮著起來沃面換衣,挨近他道:“郎君真好,今夜咱們用過宵夜,沐浴了就睡罷。”

聖上卻將她從頭打量到腳,繼而落在了她躺亂的中單紗衣上,礙於宮人環繞,不便伸手去握那一對,只含蓄道:“叫隨國公知道朕婚夜冷落皇後,這恐怕稍微有些不妥。”

“真是日頭打西邊出來,郎君什麽時候在意起我阿爺來了?”楊徽音看了他片刻,笑道:“我阿爺知道聖上婚前同我親近,不也什麽事都沒有?”

他們今夜要做的,前些日子已經做過,那完全可以放心去睡,要生養也不爭這一朝一夕。

可是莫名的,她被聖上這樣注視,不自主就有些媚意,若他以指相探,大約就能知道她的口是心非。

聖上見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換了坐姿,不過一笑,叫人先退下,卻故意又附耳過來羞她:“人還說小別勝新婚,瑟瑟便是狠心不想朕,方才飲了合巹酒也不想?”

新婚的夫妻難免不得法,偶爾也需要一點輔助的引子。

楊徽音目瞪口呆,不覺捂住了臉:“怎麽這樣,我們哪裏需要那個?”

“這一日這樣累,若沒有撩逗情思之物,帝後這樣累,大約前人也怕不能成事。”

女子覺察到這事更遲緩,聖上從前也未成過婚,只是嗅到殿內香氣,飲了酒後更是心緒浮躁才察覺,不過並不介意:“偶爾一為,也不失為夫妻的樂趣。”

楊徽音情知是免不了,等那一頓宵夜的工夫不免垂頭喪氣:“那便隨郎君的意,我是要睡的。”

她怏怏不樂,聖上卻握住她手,溫聲道:“郎君哪裏就這麽著急,瑟瑟這樣累,一會兒用了膳我們一道沐浴,等你歇過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