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楊文廷倒不意天子威嚴,還會有這樣可愛的配飾,不免多看了幾眼楊文遠與聖上的動作,卻看不明這對君臣之間在打什麽啞迷。

“朕先往長公主府上去,”聖上今日的來意已經明了,實在沒必要在熱地裏這樣站下去,頷首道:“卿等自便,不必遠送。”

楊文遠心裏一片亂糟糟,目送聖上起駕遠去,仍舊沉默不語。

皇帝只見了楊懷懿,那是因為他是瑟瑟的親弟弟,聖上才有心看顧,其他楊氏子如何,皇帝現在還不大關心,也懶得費神費力去見。

倒是楊文廷,重重在楊懷懿的後頸處拍了兩下,撫掌大笑:“好小子,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膽量,見君不懼?”

他平日只頭痛這孩子的頑皮,但這個弟弟的兒子倒也不算是窩裏橫,待外人也一樣大膽,還能討聖上的喜歡。

楊懷懿卻迷茫:“三伯,聖人有什麽可怕的。”

他姐姐在家裏偶爾也會說起聖上,雖然她好像也沒見過,但是她一向關心政事,說過不少有關皇帝的政令和趣事。

皇帝駕臨的小插曲稍令人不安,楊文廷看了看日頭,“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惜今日留堂留晚了些,就叫孩子們在這裏用過了歇一歇,午後繼續讀書。”

楊文遠瞥了他一眼,橫豎沒說到他女兒身上,還當是風流雅趣,如今恁的平和悠閑,估計已經在琢磨中午吃什麽才好。

“三哥,我今天替五郎告一回假,”他整了整衣袖,一只手拎著幼子的後領叫他過來,忽然想起今日除卻長女,似乎七娘也要回府,勉強扯了個理由:“舍下有女省親,也有姑娘正逢休沐,晚間就要回宮去,叫這孩子見一見他親姐姐。”

楊文廷在這上面沒什麽不同意的,不過瞧楊文遠這神色似乎有些不佳,關切道:“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一批好竹,烤了鮮竹瀝,不如讓人取一點來。”

“不必了,”楊文遠婉拒,他現在固然是要敗火,但總得找到事主問清楚再說,家醜不可外揚,何況還身處楊氏宗學,不敢在此多留,“伯禱,和先生辭別。”

楊懷懿頭一回見到活的皇帝長什麽樣子,心情很是雀躍,和父親一道走回去的時候正想談論一番,然而覷見父親神色不佳,終究沒有開口。

“伯禱,耶耶問你一些事情,”楊文遠低頭看向這個愣頭青,不覺微微沉吟:“你和耶耶說實話,你七姐可是私下與人定了終身?”

女兒在家中大概是露出過一些端倪,否則一個小孩子,沒有別人影響,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楊懷懿驚奇,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姐姐好像不喜歡別人和她說嫁人,我問的話會挨揍。”

夫人和小娘說也就罷了,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喋喋不休……楊文遠覺得女兒會選擇最原始的辦法教育弟弟,乃至於打給小娘看,似乎也沒什麽。

他見楊懷懿一臉好奇地在撥弄自己腕上的珠串,珠玉相撞的聲音實在令人心煩,將那珠串奪過入袖:“堂堂丈夫,豈能留戀女郎配飾?”

“耶耶,你拿聖人賜給我的珠串做什麽?”

楊懷懿平日看見這些好看的首飾也不覺得有什麽,計算它們的價錢,只是因為那是皇帝相贈,亦振振有詞:“聖上萬乘之尊,不是照樣佩戴把玩,而且這是送與我阿姐的……”

又不是別人送的東西,能輕易被父母決定去留。

“大庭廣眾聒噪,簡直是有辱斯文!”楊文遠在他額上敲了一記,低聲嚇唬道:“聖人之物,豈可令外人窺見,自然是要妥帖放好。”

……

楊謝氏與長女敘話,不免談到府中之事,說到家中小妹,不免扼腕。

楊懷如出嫁,雖然門第上稍有不如意,但其余也未受過多苦楚,勸母親道:“她既願意留,便叫留著好了,嫁人也不見什麽好處。”

“嫁人哪裏沒有好處,”楊謝氏嗤笑一聲,對於世家來說,聯姻總不失為鞏固門庭的好方式,她瞥了一眼楊懷如隆起的腹部,慈愛道:“但願它出來之後比你這個做母親的聰慧些。”

長女低嫁始終是她心裏的一根刺——要是隨國公府一直這樣落魄,她倒也不會特別難堪,但是後面女兒的婚事大多比長女好,她心中難免會有一點愧疚。

“偏偏七娘又不識趣,”楊謝氏覺得確實不公平,只是礙於是楊徽音嫡母,又不得不看著她嫁得更好更高,指點她如何做一個合格的賢妻良母:“多少好人家,她總是瞧不上,豈不知女子青春寶貴,過幾年,初婚的郎君豈不是被人都挑去了?”

她在女兒面前還能說一點真心話,“不過要是你當年有她這樣忤逆,你阿翁新喪,或許後面還能選到更好的人家。”

“宇文氏新貴,倒也不算太過寒微,”楊懷如嘆了一聲:“事情過去了許多年,阿娘就不必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