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耐心 嘗試妥協

章之微始終沒有動。

陸廷鎮放下手臂, 他看著因為寒冷和情緒激動而發顫的章之微。

慢慢靠過去,章之微不反抗,冷漠對待。陸廷鎮只觸碰到她冰冷的手指, 一聲嘆息, 低頭,將她丟掉的狼藉一一撿起, 重新為她穿上。

“你知我不是這個意思,微微,”陸廷鎮說,“我……”

他停下。

不擅直白談情說愛, 連想念二字都艱澀。

章之微也冷, 她從陸廷鎮手中奪過上衣,自己翻了幾遍, 借著微弱光辨清正反, 悶聲穿好, 褲子,襪子, 她是被陸廷鎮抱出來的,連鞋子也沒有,陸廷鎮摸了摸她的腳和襪子, 很冷,仍舊挪到自己腹上, 給她暖。

沒有擁抱, 就這樣隔著衣物, 陸廷鎮嘗試用體溫來暖她冰冷的足。

“久別重逢應該是好事,”他緩聲,“我很高興, 微微,你過得很好,我很開心。”

章之微低頭,她忽然想起,陸廷鎮以前說過,人在說謊時,會忍不住重復某句話,好像那樣能說服自己。

“我送你回去,”陸廷鎮說,“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再來看你,好嗎?”

他嘗試妥協。

章之微說:“明天我要做功課。”

“後天?”

“後天也有。”

陸廷鎮頗具耐心:“那你幾時得閑?”

章之微轉臉看玻璃窗外,沉默良久,才慢吞吞開口:“下周三。”

陸廷鎮暖著她一雙足:“我下周三再來見你。”

他已知章之微跑不了,她不可能跑,她不會再放棄學業。

只是這場會面仍舊不能達到陸廷鎮的預期,微微惡狠狠地用語言傷害了他,他也沒有得到微微的擁抱。

等章之微的腳漸漸有了暖意,陸廷鎮用自己外套裹著她只穿襪子的雙足,將她重新送回她的房子。房間仍舊,桌上的龍鳳蠟燭還在燃著,燭淚已經順著燭台累積一層,可憐紅淚無人問津。離開之前,陸廷鎮想摸摸章之微的頭發,像從前那樣——手已伸出,章之微不躲避,但也沒有笑,嘴唇繃緊。

怎麽可能像從前。

陸廷鎮的手僵在半空,又慢慢收回手指。

他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讓彼此冷靜,再好好交談。

陸廷鎮想,他不能逼迫微微太緊,她畢竟年齡還小,又吃這些苦。他應該給予她空間。

章之微脫掉他為她穿好的襪子,旁若無人地將衣服脫掉,她上床,背對著陸廷鎮,閉上眼睛。

陸廷鎮問:“不和我說晚安嗎?”

章之微不響。

等了兩分鐘,沒有等到任何回音,陸廷鎮繼續說:“晚安,微微,好夢。”

陸廷鎮關上門,他走下樓梯,這個房子靜悄悄,唯余踩到木質樓梯時發出的聲音,安靜到仿佛只有他和章之微兩人。

跨出門外,風雪吹落滿懷,陸廷鎮走到停靠的車前,回頭望,章之微的房間仍舊緊閉窗簾,沒有任何身影。

以往,在他快要歸家前,章之微都會趴在欄杆上往下望,或者打開窗子,一聽到汽車聲音,便歡天喜地下樓迎接。

倘若他推開房門,章之微會立刻跳下沙發,撲到他懷抱中,依賴地叫著陸叔叔;離開時,她也會送到門口,眼巴巴地望著,問,陸叔叔何時回?

今夜今時,無人候他,無人迎他。

唯有明月涼雪。

陸廷鎮驀然想起,以往他要求章之微背功課,她搖頭晃腦,念出的一首詩。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已非昨夜。

章之微裹著被子,在溫暖的被褥中,她終於慢慢恢復溫暖,血液重新流動,手指不再僵硬。

陸廷鎮走了,他終於做出讓步,選擇暫時給她空間。

短暫的情緒失調後,她理清思緒,短暫贏得勝利。

章之微很累,情緒的激動和平息都需要時間來緩和。大腦的缺氧感還在,她嘗試放緩、深度呼吸,讓自己冷靜。她不知道房子的其他租客去了哪裏,也不知道瑞恩現在如何……她太累了,現在需要休息。不能過度用腦,她還需要保持理智,不能在這個時候被疲憊拖瘋。

她閉上眼。

兩年了。

章之微第一次深度入眠,這次沒有噩夢,沒有被陸廷鎮帶走,她終於得到一次安心的睡眠。

事情應該不會比這樣更糟糕了。

清晨時刻,章之微一邊喝著牛奶,一邊想,現在就是谷底。已經到深淵底部了,不會再下墜,今後只有上升。

人的恐懼感大多來源於未知,譬如之前的章之微,她最恐懼的未知就是陸廷鎮找到她的那一日。章之微知他並非善類,她甚至在腦海中預設到對方的方案,最差一層,大約是將她強行帶走、關回港城,強行與她結合,摧毀她尊嚴,要她心甘情願到做對方情人。

瞧,現實遠遠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她如今還能繼續讀書,還有時間和自我的空間。陸廷鎮答應了她的“緩和後再談”的要求,這次也沒有為難她的朋友,也沒有用其他人來威脅她,沒有摧毀她的小房子。事態尚在控制中,她甚至為自己贏得一定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