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送餐 今非昔比

陸廷鎮看著章之微在陽光下比中指。

她穿著厚厚羽絨服, 戴著帽子,幾縷泛黃的頭發鉆出,站在陽光下, 她重新比了比那根手指, 終於,在陸廷鎮視線下收回, 轉身,繼續向前。

陸廷鎮第一次見她對自己這樣。

她性格烈,愛憎分明,喜歡的時候轟轟烈烈地講, 討厭的時候也表現得直白。正如她剛念書時和一個英國佬起爭執, 年紀小小的她就敢用英文咒罵對方的侵占行為。

陸廷鎮替她收拾過不少殘局,也欣賞她這股黑白分明的沖勁兒, 只是現在明確遭受她的“沖擊”, 還有些猝不及防。

陸廷鎮讓司機停車, 他坐在車中往外看。陽光盛,難得好天氣, 章之微收回手,她和旁邊藍眼睛的傻鬼佬並肩往前走,不遠處的鏟雪車還在慢吞吞工作, 兩兩三三,男男女女, 多是些學生。

他最終沒有下車。

陸廷鎮原本住在倫敦, 為了能更方便, 才在這附近重新找了房子。住在這附近的大學生不少,各個國家,各個種族, 不乏熱情火辣的,隔壁房子幾乎天天要開派對,今夜同樣如此。

音樂聲大到要人滴滿耳油,深深虐待陸廷鎮雙耳,他站在陽台上,望見房門大開,天寒地凍,只著單衣的男女旁若無人地擁吻,做盡纏綿姿態。陸廷鎮看不下去,他移開視線。

旁側的烏雞和老四也在看,兩人還在感慨:“年輕真好啊真好。”

陸廷鎮抽出一根煙,冷風拂,他叼在口中,老四趕緊過來,一手幫他攏著火,另一只手取打火機,低頭替他點燃。

烏雞沒有注意到這邊:“還是年輕人好,血氣旺。別說鬼佬們長得還真不錯,要我年輕十歲,也是個女的,我也得和他們好好地——”

陸廷鎮叫他名字:“烏雞。”

烏雞直挺挺站穩:“鎮哥,我在呢。”

陸廷鎮說:“不用年輕十歲,你現在就下去罷。我瞧裏面有幾個男人摟摟抱抱,說不定他們能滿足你的心願。”

烏雞大驚失色,一邊撓頭一邊笑:“鎮哥,您可真會開玩笑。回去後我就和玉瓊結婚了……”

他笑得訕訕。

陸廷鎮捏著煙,緩慢地抽,香煙的氣息慢慢散開,他說:“原來是我誤會了,剛才還以為你中意那些年輕人。”

烏雞不說話,只是笑。

老四遞眼色,示意烏雞趕緊走,烏雞胡亂找個借口,躡手躡腳離開,只剩下老四在露台上,陪著陸廷鎮。

陸廷鎮坐在椅子上,將煙在白瓷上摁滅,用雪白餐巾擦拭雙手。小圓桌上還擺著一瓶酒,兩只杯子,他給兩只杯子都斟滿,示意老四坐下。

老四忙推辭。

“坐下,”陸廷鎮說,“之前能和微微坐一塊兒吃飯,怎麽就不能坐在我這邊?”

老四這才順從,坐在旁邊。

他還是不敢去拿陸廷鎮倒滿酒的杯子,頗為拘謹,像極了第一次見嶽丈的女婿。

還是陸廷鎮將杯子推向他。

“之前,你也好,烏雞也好,和微微坐一塊兒吃東西,”陸廷鎮說,“怎麽不肯喝我的酒?”

“……不一樣,”老四說,“您和我們不一樣,鎮哥。”

他們是什麽?泥裏面摸滾打爬出來的人,吃得苦,嘗得臟。有人命好,從路邊档拼搏廝殺出一條血路,憑借東風直上,也想著早日金盆洗水,保家人健康;有人命不好,混到一半蹲監牢,更慘一些,被人砍死街頭,或溺入水中,丟進火爐,成為大佬崛起的墊腳石,地府陰司也無人燒紙錢。活著時在泥土裏混,死後也做窮鬼。

陸廷鎮不同,他命好,托生在好人家,祖上就開始發家,毋需拼搏,處處吃得開,兜得轉。

老四不知怎樣同他講,他讀書不多,腹中墨水也少,正想著該如何文雅些說明,卻見陸廷鎮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就連你也這樣認為,”陸廷鎮坐下,他說,“我原以為,我待微微已經足夠好。”

但就連身邊人,也下意識中會將他和微微分作兩派。

老四不懂,他也不敢問。涉及到章之微的事情,老四和烏雞都越來越謹慎。

他只斟酌地說:“鎮哥,您對微微小姐已經很好了。您為她重新修了房子,又給她買衣服,買珠寶,送她讀書……女人嘛,您這麽做,已經非常好了。”

——更何況,兩年了,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橫跨大洋,馬來西亞,英國,陸廷鎮找人找到快要瘋魔,這些東西,老四都看在眼中。

他終於理解,章之微和烏雞第一次出逃時,陸廷鎮那樣懲治兩人,已經算手下留情,天大的情面。

隔壁仍舊聒噪歡笑,他擡頭望月,臉上並無喜色。

陸廷鎮喝掉整杯酒:“我之前也這樣想。”

瞧著酒杯空了,老四起身,畢恭畢敬為他重新斟滿一杯,陸廷鎮問:“你瞧她現在過得開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