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祭祀大典的前一天晚上, 吃過晚飯,陸謹之拉著肖傾去了姻緣樹。

世人別稱扶桑若木為姻緣樹,是因為傳聞對著扶桑若木許願很靈驗, 是以許多懷春少女在芳心初動的時候, 都會來扶桑若木許下一世姻緣, 之後許姻緣的人越來越多,逐漸開始風靡, 於是就冠以了姻緣樹的別稱。

肖傾當時不過隨口找的個借口,倒不是真想向扶桑若木許願, 沒想到陸謹之放在了心上, 肖傾為了圓謊,只好放棄珍貴的休息時間, 陪他一起去姻緣樹逛逛。

扶桑若木高且茂密, 雖然紅塵界這棵化相沒有實體那麽震撼,但也算當今世上數一數二的茁壯, 綠油油的樹葉在月色下泛起綠熒碎光,星星點點飄灑在空中,仿佛漂浮的螢火蟲。

它通體碧光,很是神聖, 然而枝葉上卻高高掛著千萬紅綢, 長長的紅綢垂落在頭頂的位置, 上書寫著兩個名字,底部有合歡花的圖紋,應該是美滿求得姻緣後, 夫妻倆共同來掛上的。

晚風拂過,千萬紅綢俱在飄蕩,在綠色熒光下,美極似幻。

星星點點的碎光下,肖傾側頭看向陸謹之俊美的側臉,在心裏想:他也是來向姻緣樹祈求姻緣的麽?

察覺到目光,陸謹之同樣側過頭看他,彎著眼睛笑道:“師叔,若是多看我一眼,你可就會多喜歡我一些?”

肖傾微愣,隨後收回目光,伸手擇了一條紅綢仰頭細看,挑眉道:“你都成年了,怎麽還這麽愛撒嬌?”

陸謹之至身後環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脖頸道:“那師叔便當我是在撒嬌吧。”

察覺到肖傾身子略微僵硬,陸謹之笑了出來,就著這姿勢擡頭假裝不經意地去看他手裏那段紅綢,低聲念起上面的字:“阿普、阿裳,私自在此締結良緣,扶桑若木在上,不求太多,只望百年之後,可合葬一墓。”

那字跡十分稚嫩,應該只是兩個小孩過家家似的寫著玩,甚至能想象到,一個小男孩舉著紅綢,艱難得爬上樹枝,樂呵呵在上面綁上紅綢,而小女孩則提心吊膽地在下面伸出小手,害怕他隨時會摔下來。

陸謹之念這句話時,氣息若有若無拂過肖傾耳畔,惹得肖傾耳根都被染紅了,然而沒得肖傾發怒,陸謹之便很快放開了他,仿佛剛剛那個懷抱只是為了能清楚看到紅綢上的字跡。

肖傾強迫自己不許多想,鎮定道:“這兩個孩子倒是悲觀,竟不敢奢望往後余生,只求死後同穴,只是不知他們如今怎樣了。”

陸謹之笑了下,走到樹底下的書案上拿了一截紅綢,在空中朝肖傾揚了揚,問道:“既然來了此處,師叔想不想許個願望?”

他說得隱晦,是以肖傾沒想到別的地方去,點了點頭道:“人總歸是該留個念想,替我拿一截來吧。”

他不是一個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神明身上的人,但見陸謹之眼中明亮的眸光,不知為何,腦子一抽,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就答應了。可真當紅綢拿在手裏,他卻不知道要寫什麽。

陸謹之翻出桌案裏的筆墨,一邊磨墨一邊問道:“師叔是求姻緣還是求其他?”

肖傾垂目看著手裏的紅綢,道:“自然是其他。”

研好磨,兩人各執一只筆,低頭沉思。

肖傾實在想不出有什麽願望,只好在紅綢上寫:希望死的時候體面些。

而陸謹之則背對著他,悄悄拿著印有合歡花圖紋的紅綢,在上面認認真真寫下兩個名字。

肖傾寫完,湊過去想看陸謹之身為主角還有什麽願望,卻被陸謹之提前察覺到,悄無聲息側過身子擋住了肖傾的窺探。

肖傾不依不饒,轉了個方向仍想看,但他轉一個方位,陸謹之也同樣轉個方向,最後肖傾幹脆撲過去趴在他背上,手臂勒這他的脖頸,惡狠狠道:“我是你師叔,你現在都敢不聽我的話了!”

最後幾筆箋言終是沒落下,陸謹之無奈地回頭看他,扶著肖傾以免他摔了:“師叔,那你又寫了什麽?”

肖傾見他將紅綢收了起來,知是沒辦法看到了,一時氣著,便故意激他:“我可不像你這般小氣,愛看就看!”

說罷將紅綢扔給陸謹之,偏過頭去。

陸謹之一邊笑著道:“師叔最大方。”一邊接住紅綢展開一看,只見上方端端正正寫著:希望死的時候體面些。

陸謹之的笑容僵在臉上,良久後才勉強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師叔必然會修得真仙,何來死字一說。”

肖傾聞言又笑了起來,眉目含春,眼角帶魅,霎那就連月光都柔和了許多:“我做的壞事太多,飛升清算功德,我沒有,必然會被貶謫回凡人之身,那何必趁此年華,花間買醉一場。”

陸謹之將紅綢遞回,垂著眼眸輕聲道:“等師叔飛升之日,我將畢生功德盡奉送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