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寶鸞一夜未曾好眠, 第二日睡到晌午時分才起。眼睛又紅又腫,好似一對粉桃,全是昨日哭啕啕矣焉哉結出的惡果。

她對鏡自照,見自己一張粉面上兩顆桃子,好不可憐。不瞧還好,一瞧又氣又羞憤,更平添三分委屈。

如昨日那般簌簌落淚,近半年內未有過。在外生死危急之際,也不曾這樣哭過,才回長安沒多久,便被逼得大哭了一場,怎地不委屈。

於是飯吃不下,門攏著不見人,反正就是不爽快。

府裏伺候的奴仆,急得好似熱鍋螞蟻。公主身邊一點小事兒,落到他們身上就成了天大的事兒。當即一商量,由新上任的長史前去官衙尋晉王。

班哥昨晚被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哄得寶鸞止淚入眠。

徹夜哄人原是苦差事,因他樂在其中,所以苦也就變成了甜。

聽得人來報,說寶鸞在府內不吃飯,關屋裏不出來,那還了得?正好午食沐風,顧不上吃飯,當即丟下厚厚的待批公文,打馬就往公主府趕。

寶鸞在床上躺著,聽到外間有人來了。也不出聲,也不應答。班哥蠻力推門而入,撩開帷幔,只見窈窕一個倩影臥於榻上,一動不動,兩眼緊閉,毫無聲息。

他嚇一跳,上前就將人摟起來:“小善,可是病了?”

寶鸞被他搖晃著,慢悠悠睜開眼。嫌棄地瞄他一眼,有力無氣說:“你這麽大力道,我沒病都被你晃出病了。”

班哥聽她還有閑趣揶揄自己,心中大石落定,一邊不放心查看她臉色,一邊將她從床上扶起。彎腰替她套襪穿鞋。

喚人上膳,因著之後還要去官衙處理公文,便自己先吃起來。待他吃完了,寶鸞還是一口未動。

他把人都打發出去,將她抱到膝上。好似服侍老態龍鐘的貴人,動作輕,聲音柔——外人見了都得說他奴才命,任打任罵任使喚。現今好歹也是一人之下的地位,竟還樂得做低三下四哄人進食的事。

他心裏享受,無人能知。昨天被折騰了一夜,今早到了官衙,仍回味無窮。這會子被寶鸞一口咬在臂膀上,咬出血來,反而興致勃勃地撈起袖子,將另一只手伸到她嘴邊。

“不吃飯,想吃人肉?割給你便是。”

寶鸞磨牙泄憤倒不是真的想吃他肉,誰讓他自己眼巴巴地又到自己面前來求折騰呢?

本該再狠咬幾口,卻不自覺松開,小獸一般輕輕舔了舔那塊幾乎見血的齒印。

擡手箍著他的脖子,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問:“你真卸了兵權?一兵一卒都沒留?”

班哥不妨她突然問這話,立馬捂她嘴,並不言答。起身一個騰空抱起,輕輕推開室內暗門。狹窄的小室,將將容下兩個人。

他這才湊到她的耳邊說:“有一隊精兵年前就已入城,落籍附近鎮縣,隨時可待命。”

擁擠的黑暗中,說話像耳鬢廝磨。她兩手抵在他胸前,踮起腳才能靠到他耳邊,說:“那就好。”

話音一轉,又說:“要勞什子功德簿。”話裏有幾分幽怨。知道他如今是最關鍵的一步,行事章法也並無錯漏,換了別人,不會比他做得更好。可是一想起昨日的事,就恨不得面前這個人一步登天,最好今天坐上金鑾殿寶座。

班哥知道她是被昨日的事嚇著了,一提起便粉面含驚含憤。瞧她欲哭不哭,渴求的眼神直勾勾望著他,實在可愛。

他受不住貼近些,半誘半哄,灌了一大壺漿糊,讓她迷迷糊糊遞到他掌下化作蝴蝶。他壓制又鼓舞,低啞的聲音半句半句飛出去。

說這兵權交了是為著正統二字,這正統嘛,自然就是他了。

又說功德簿的修篆,比一個皇太子的名號強上百倍。只單這一項,就已將鉗制掌控世家豪族的籌碼握在手裏。日後榮登大位,也就無需多費精力與他們搏鬥。

他說的全是長久的事兒,每一個字都透著強勢與篤定,一句句掰開了和她說朝廷局勢。嚴肅正經,沉穩如山,與他此刻正做的事大相徑庭。

寶鸞伏在他肩頭,聽他說了一大堆,但腦子裏記住的就只有一句話——精兵隨時待命。

有兵就好就怕沒兵,若是沒兵連圍了長安都做不到了。

她暈呼呼的,意識亂飛,先是被腦子裏一閃而過的圍城之念嚇一跳,飛著飛著又覺得沒什麽,逼急了誰不想反呢?昨天她在太極宮被人追著跑的時候,還想過狠狠往太上皇頭上劈一刀呢。

樂淘淘想了一番如何圍攻長安城如何拿下太極宮和永安宮,空想一番,最後還是寂寞舍棄。傻子都看得出二兄三兄已失去了繼承大位的希望,班哥聲名極好,為昨天那一杯酒讓他為自己反了,那她就真成了大傻子。

巫山雲霧籠罩,萬籟俱寂,一切都是那麽自然,甜蜜的快樂噴薄欲出,雖未到達山頂,只堪堪在山腳下略做嘗試,但已足夠令人忘卻所有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