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無恥。”寶鸞鼓起雙腮瞪過去,“你明知道我不會鞭打你,你還惺惺作態。”

班哥聽她提及惺惺作態四個字,心頭一跳。

他如今最怕什麽?

最怕她識破他不堪的內心。連偶然聽到這種字眼都會惶恐不安,唯恐她真的看穿他。

班哥站在窗邊,月亮灑在他肩上,他笨拙而僵硬地捧著鞭子遞進窗內,柳枝拔條似成長的身體已高高躍過窗欞,窗裏的寶鸞比他矮上一截。

去年在這扇窗外,他裹著枕被蹲在地上,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仰長的脖子僵痛酸澀才能偶然望得她一眼,她半夜起身的影子映在窗紗上,可觸不可及。今年他不必費力仰望她,以上天賜予的身份,他坦然地同她面對面,可他仍是不由自主伏低腦袋。

他忍不住想:我已經得到和她平等的身份,為何還要向她低頭?我有大把陰謀詭計算計她的心,為何還要選擇最卑微的示弱討好?

從找回自己的身份那天起,班哥就開始學習皇子所需知道的一切,最多半年,他有信心補上過去十幾年缺失的有關皇子該掌握的學識。他的聰明才智令他引以為傲,卻無法讓他脫離一個少女為他編織的囚籠。

班哥近乎虔誠地將鞭子塞到寶鸞掌心,快速而小心地撫過她的指尖。

深夜的旖旎,細膩白軟的觸覺令他心潮澎湃。

他深深凝視她,意識亢奮——她鮮少同人生氣,如今卻生他的氣,想來他在她眼裏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她本就動人,此刻生起氣來更是動人。

“你不打我,我寢食難安。”班哥聲音暗啞。

寶鸞招架不住:“你你你……”想說他有病,自覺言辭激烈會傷人,退而求其次:“放屁。”

好像也不是什麽好詞,她可從來沒有說過這麽粗魯的話。

一個任意妄為的公主才有資格粗魯,她顯然不是。

寶鸞面色酡紅,為自己身為公主的修養默哀,又惱又羞,抓起鞭子在空中揚了一鞭。

“啪——”清亮一聲。

“你、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寶鸞結舌起來。

班哥伏低的身子趴在窗台上,半蹲著,雙手托腮望著她:“別打臉就行。”

“我會狠狠鞭你一百下,不,兩百下,你可別求饒。”寶鸞希望他立馬求饒。

班哥雀躍地眨眨眼:“需要我褪衣嗎?”

寶鸞杏眼瞪圓:“不需要!”

班哥笑聲清亮。

寶鸞捂他嘴,他的唇涼涼的,挨著她的掌心,她身上激起一層疙瘩,心慌意亂收回手,沮喪頹然地側過身。

“你欺負我。”她雙肩一垮,憂傷地說,“你騙了我還來欺負我,你根本不是誠心認錯。”

班哥手足無措,不敢再笑,嚴肅正經:“我怎麽就欺負你了?”

“你學烏鴉叫吵醒我,還要我用石子砸你,用鞭子抽你,你、你還想脫衣服……”她捂住臉,“你咄咄逼人,你脅迫我這個好人。”

班哥喉嚨有些發幹,被少女窘迫狼狽的控訴,迷得七葷八素。

他不受控制軟了脊椎,脫口而出:“那我給你下跪。”

“什麽呀,誰要你跪?”她從五指縫隙後露出一雙水靈杏眼,裝出冷漠無情的口吻:“每天那麽多人向我下跪,我才不稀罕你的下跪。”

他亦有些後悔,語氣柔和,任由她宰割:“那你想如何?”

“你再跳次舞給我看。”寶鸞暴露自己狡黠的心思,“雖然你跳舞粗手笨腳,但還蠻有意思的。”

班哥一噎。若可以,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跳舞。

實在太難堪了。

寶鸞:“你跳不跳嘛?”

班哥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答:“跳。”

月光融融,青磚紅瓦,衣袍若雪的少年在檐下踮腳起舞。他的動作笨重呆鈍,毫無美感,倚窗而立的少女卻看得津津有味。

她時不時指揮他,他跳得更亂了,好幾次險些跌倒。

一次搖頭捶窗後,她終是忍不住親自上陣。

兩個人在月下作舞,烏發交織,衣角疊合。

少女潔白的絹襪踩在少年的腳背上,他的腳成了她的鞋,她一只手摟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在空中似蓮花盛放。

月色映襯她天真懵然的面龐,眉似伏黛,眼如明湖。

這般近的距離,他們之間甚至未滿咫尺。班哥嗅見寶鸞肌膚的香氣,像是清晨雲霧中一支顫著露珠的空谷幽蘭,柔涼寒凈,淡淡的,似有似無,一旦捕捉絲縷,便想埋過去狠嗅。

沒有吵鬧的樂聲,沒有旁人的垂涎目光,天地寬闊,長夜寂靜,這裏唯有他們兩個。少女的呼吸聲清晰綿長,她的手臂在少年腰間,她的玉足踏著他,他雙眼迷離,腦袋暈乎,分不清東南西北。

少年的情思,青澀而癡狂。

——她好香好甜,總有一天我要狠狠親暈她。

他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