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東宮

寬廣平滑的擊鞠場,年輕的世家子弟們騎在高高的馬背上,他們在球場上快速穿行,激烈地揮動手裏球杖。馬蹄聲嘚嘚,所過之處,掀動雷霆之勢,天地間揚起似霧灰塵。

太子一隊已損數人,而李世一隊毫發無傷,太子隊本就略輸一籌,如今以少對多,更是難以取勝。

李世士氣大漲,得意洋洋對太子喊道:“大兄,要不要我讓你一球?”

太子縱馬往前,汗珠濕了鬢發和衣襟,溫雅的面容一改素日平靜淡然,皺眉透出幾分不服輸的韌勁,他高聲鼓舞東宮同袍,道:“今日助我贏球者,加贈二十金。”

李世勝券在握,熱血沖昏頭,亦大聲道:“若能贏下這場比賽,我加贈三十金。”

太子眉頭皺得更緊,一仗劃過空氣,咻地一聲,促急刺耳。

李世毫無所覺,領著人喊:“必勝!必勝!必勝!”

太子本人一言不發,其他人不甘示弱,也喊起來:“贏!贏!贏!”

雙方人馬氣勢洶洶,場上賽事越演越烈。

你追我趕熱火朝天的爭奪中,一顆小小的七寶球子反復落地翻騰,人人都想擊飛它,幾乎搶得頭破血流。

太子隊又一人摔下馬,李世趁機瞄準前方不遠處的球子,加快速度沖過去。

一杆揮下去,球子似刀鏢般飛旋朝紅色畫門飛去,李世志得意滿,回頭對被他甩在後面的眾人嚎道:“老子贏了!”

眾人目光有疑,一人喊道:“二大王,小心!”

原來飛馳電掣間,那枚已被擊飛的球子竟轉了方向,自李世肩頭飛過,旋起來猶如利刃般鋒利的球子瞬間割破李世身上錦袍。

李世臉上笑容凝僵,驚憤看向那個阻攔他進球的人。

洋洋灑灑的塵灰中,一匹束紅瓔戴金黃馬籠頭的駿馬擋在畫門前,馬背上一人紮襆頭,額間系紅色羅布抹額,著蹙銀圓領窄袖襕衫,衣上所繡的蒼鷹圖紋猙獰淩厲,他英姿颯爽,往馬肚上雙腿一夾,手握球杖,攻勢兇猛朝前沖去。

李世認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擋路者,又羞又憤。

他擊出的球子竟被一個小奴擋了回來!

李世驚愣間,班哥已從他身側躍過,眾人反應過來,連忙拽動韁繩調轉馬頭,重新搶奪那枚擊遠的球子。

原本被甩在最後面的人此時占盡先機,他歸屬李世一隊,當機立斷,將那球子朝紅色的畫門擊回去。

“二大王,接住!”

一馬從人群中奔出,班哥一個翻身從馬背上躍起,手中球杖在空中一揮,那球便似流星般落回去。

這已是第二次阻攔。

李世發怒,喊道:“搶球!快搶球!”

班哥沒有給人機會,他直接將那球擊往藍色畫門。大鼓敲響,裁決官宣布太子隊贏下一球。

眾人目瞪口呆,誰也沒想到太子隊的第一球竟由一個不知來路的半大孩子擊出。這孩子從容鎮定,歷經驚心動魄的兩次奪球,連氣都沒喘一下,進球後不慌不忙騎著駿馬緩行,毫無半分驕矜之態。

太子隊的人指著馬背上的班哥問:“那是誰?”

太子正好聽見,策馬而過,眼中迸出贏球後的欣慰,道:“是我三妹妹的隨奴,名喚班哥。”

得了他的名字,有人大聲喊:“班哥,你還打不打?”

班哥的嗓音糅和少年獨有的朝氣,介於稚子與男子間的身體成長又透出幾分沙啞低沉:“我奉三公主之命,前來為太子殿下助陣,自然得打到勝利為止。”

李世聽見這句,不以為然。

就算擊中一球又如何?比賽已經過半,他們遙遙領先,這小奴再厲害,也只能僥幸贏一球,休想再贏第二球。

李世對他的馬球同袍喊道:“莫要再給這小奴機會!一鼓作氣,贏下此局!”

兩隊重新歸位,球子位於兩隊人馬中間的空地上。

球場寬廣,兩個畫門之間足有千步之遙,球從一個畫門至另一個畫門,以尋常人的臂力,至少得連擊三次以上方能進球。

班哥目光如鷹,緊盯地上那枚球子,鑼聲響起的一瞬間,他比所有人都要快速,那球到了他的球杖下,仿佛認了主似的,別人連觸碰的機會都沒有。

高速奔行的馬背上,班哥運球遊刃有余,他握著那柄竹木獸皮球杖,胸中似有浩氣翻滾。雖是第一次打馬球,卻似天生就會這種貴族的玩意。他驚訝自己的得心應手,烏眸越發黑亮,英氣俊武的面龐處變不驚,回眸望一眼。

在他身後,高貴的皇子和世家子弟縱馬追來,他們騎著高大名貴的駿馬,一張張養尊處優的臉,生來高人一等的氣勢。他們迫不及待地追趕他,卻無一人能越過他。

班哥聽見耳邊風聲越發尖銳,那是他側身轉臂俯身擊球的聲音。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攀在他心上的藤蔓瘋狂生長,他想跑得快些再快點,最好再也沒有人能趕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