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宮

珍禽處虎園門口,來管事曬著太陽坐在杌子上打盹。偏僻空曠的平地,少年輕快的腳步聲漸至跟前。

來管事半睡半醒間聽到有人喚他:“來叔。”

來管事認出聲音,一顆心放回肚子,隨口應了聲,繼續瞌睡:“班哥,給你留了碗鹵肉,藏在廚房那個黑木櫃子裏,快去吃吧。”

班哥彎腰,輕手輕腳將一個荷包系到來管事腰帶上:“我先去看看將軍,來叔,這個是給你的。”

來管事下意識摸了摸腰帶上多出的荷包,摸到兩錠硬物,當即睜開眼,掏出來看,竟然是金元寶,一兩一個的大小,兩個就是二兩,二兩黃金,可值兩萬文。

來管事目瞪口呆,看向走入虎園中的瘦削少年:“班哥!”

班哥的背影一竄,從鐵門後消失。

虎山下,一個黑黢黢的洞穴裏,震人心魄的低鳴聲威武雄渾,短暫的幾聲嚎叫後,一個龐然大物從穴中信步而出。

“將軍。”班哥輕喚它的名字,“到這來。”

那吊睛白額虎身軀雄偉,壯厚的腳掌落在地上悄然無聲,一雙不怒自威的眼幽幽泛光。它來至班哥跟前,先是凝視他一會,而後圍著他走動一圈,最後重回他身前,往前一趴,慵懶地趴到地上,舔了舔前掌。

班哥笑了笑,道:“沒給你帶兔子,不高興了?”

將軍低低地吼一聲,仿佛能聽懂似的。

班哥揚手,摸了摸將軍眼睛上方的白毛,將軍闔著眼,鼻間悶悶地發出粗壯呼吸聲。

珍禽各處,虎園無疑是最危險的地方。崔玄暉養的這只愛寵和它的主人一樣,自小養尊處優,輕易不讓人靠近。除崔玄暉外,唯有班哥能得它的親昵。

班哥甚是喜歡這只老虎,他與它相伴三年,在府裏的時間大多同它度過,比起虎園中其他畏懼將軍的奴從,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照顧它。

班哥道:“將軍,我要走了。”

將軍腦袋動了動,擡起前掌,往班哥膝上蹭了蹭,發出哼哧的鼻音。

班哥掌心貼貼它的鼻端,道:“我總不能一輩子伺候你,這裏雖好,但不是我想要的。”他俯身不舍地抱住它,“我就要去公主身邊了,你保重。”

將軍舔舔班哥的掌心,班哥沉靜的烏眸總算流露出與年紀相符的一抹稚氣。

他道:“你且等著我,或許有一天我能給你修一座更大更好的虎山洞穴。”

他貼著將軍綺麗光滑的虎毛,側臉埋進去,良久,起身離開。

班哥走出鐵門的那瞬間,虎山深處忽然傳出將軍沉悶如雷的一聲吼叫,驚天動地,仿佛是在為人送行。

燈火通明的堂屋裏,破天荒點了數盞油燈,房間每個角落都被照得清清楚楚。郁婆坐在榻上,打量這間新換的屋子。

前幾日班哥忽然說要換住處,他們從那間破舊的草屋搬出,住進了飛花巷的一間寬敞小宅,兩間瓦屋,五臟俱全。

住進幹凈寬敞的屋子,再也不用擔心半夜老鼠啃腳,好是好,就是心裏不踏實。

長安寸土寸金,即便租賃,也花銷極大。

郁婆一看這屋子,便知賃錢不便宜,更何況班哥還買了個小婢子照顧她。

換過新藥施過幾回針後,郁婆的病情得以好轉,不必人扶,亦能從榻上坐起,白日裏也能下地走上幾步。班哥從外面回來後徑直回了他自己那間屋子沐濯,郁婆在小婢子的攙扶下到屋門邊等候。

門吱嘎打開,班哥頭發濕濕垂在腦後,一身幹凈布袍,如玉的面龐被月光映得清清冷冷。見到郁婆,連忙上前,稟退小婢子,自己攙著郁婆回屋。

郁婆讓班哥坐好,拿過羅帕為班哥擦拭濕發,開口便問:“你哪來這麽多錢換屋買婢,難不成又是崔家人賞的?”

班哥避重就輕:“全花完了,沒錢了。”

郁婆嘆息:“班哥,老實說,你到底瞞了我什麽?”

班哥緘默,半晌方緩聲道:“阿姆,我要進宮了。”

郁婆震驚,以為自己聽錯,僵滯道:“你、你要去哪?”

班哥再次道:“我要進宮,去永安宮,去長安城最繁華的地方。”

郁婆身形一顫,幾乎拿不住羅帕,兩只手不停發抖,喘著氣直直瞪向前方:“不、不準去。”

班哥見狀不妙,慌忙將郁婆扶到榻上坐下:“阿姆,你別氣,先聽我說。”

郁婆面容發白,說不出話來。

班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沒有和阿姆商量就擅作決定,可那永安宮,我遲早是要進去瞧一瞧的。阿姆以前不是說過嗎,見識過永安宮的人,此生才不算白活。”

郁婆緩過好幾口長氣,總算魂魄歸位,一掌擡起又不舍得,生生回轉扇到自己嘴上:“我只說過那麽一回,還是在你四歲時說的,你怎地就記住了?”

班哥打趣笑道:“阿姆忘了?我從小聰慧過人過目不忘,便是繈褓之中聽到的,現在亦能記憶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