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喜嫁喪哭(23)(第2/6頁)

那張二寸黑白的照片還帶著花邊,無論從式樣還是照片上氧化泛黃的痕跡上來看,都已經有幾十年的時間了。

照片上,是一名容貌漂亮明媚的女孩子。她站在京城大學的正門口,穿著裙子,笑容燦爛的與京城大學的匾額合影。

是一個足夠漂亮並且優秀的女孩。

陳警官還記得,當年那報案的叔叔將侄女的照片交給他,拜托他多留意尋找的時候,那張悲苦又一夜之間蒼老的臉。

中年男人的腰已經被長年的勞動壓彎了,他顫抖著手將一張侄女的照片放進自己的手心,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眼裏滿是積蓄著的淚水。

[陳警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只有你願意認真問我很多問題。我沒有辦法了,求求你幫我找找,她是個很好的孩子,我這輩子唯一的寄托就是她了。不管她是死是活,我想要見到她,我想要帶她回家。陳警官,求求你,幫幫我。]

當年尚年輕的陳警官,被男人撲面而來的壓抑情感震撼動容,於是鄭重的說了一聲“好”,收下了這張照片。

他本來打算等找到那女孩,就將照片還給男人。

卻沒想到,這張照片,就這樣跟了他一輩子。

陳警官眨了眨眼睛,將眼中因為記憶的侵入而泛起的淚光逼退了回去 。

他道:“當時的我還太年輕,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可以深厚至此。我本以為那男人很快就會找到他的侄女,或是再也找不到,然後帶著痛苦卻只得無奈的回歸正常生活,為一日三餐奔走。但是,我錯了,那男人沒有一刻放棄過找到侄女的希望。”

“雖然當時那女孩的失蹤沒有被重視,報案男子並沒有放棄對侄女的尋找。他獨自一個人帶上侄女的照片,徒步重走了她侄女從學校到實習地的路,在那個交通和信息不發達的年代,靠著自己的力量,向每一個詢問有關於這女孩的消息。”

“時隔一年多,我幾乎都快要忘記了那起案子的時候,那男人卻又重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只是這一次,他比一年前還要蒼老太多。滿鬢斑白,面容愁苦,明明只有四十多歲,卻佝僂著腰,看起來像是已經暮年。並且,他的一條腿也出了問題,拄著拐杖到我們那裏時,腿一瘸一拐的,已經不靈便。”

“在詢問過後我才知道,原來在那一年多的時間裏,男人在侄女的實習地,終於問到了有關侄女的下落。實習單位的人說,雖然實習名單上有這個名字,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接到這個女學生,就只以為是京城大學那邊臨時有情況,並沒有在意也沒有向京城大學回函確認。”

“但在實習單位所在城市的客運站,那男人終於在一名黑車司機那裏,問到了有關侄女的下落。據那名黑車司機所說,他曾看到一名穿著氣質明顯不是當地人的女孩,上了另外一輛黑車,樣貌與侄女的照片很相似。”

“男人立刻拿著這條線索,向當地的機構尋求幫助。但因為並沒有確鑿證據,所以當地的機構不予處理男人的請求。無奈之下,他只好自己沿著黑車司機這條線,花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終於知道了侄女究竟發生了什麽。”

陳警官像是想到了什麽,語調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聲音哽咽:“因為實習單位地處偏僻,不是人力能走得到的,所以那女孩,一下了客車就搭上了黑車。卻沒想到,她搭乘的那輛黑車上,有一個人販子……他把女孩,賣給了山裏的人。”

電話另一邊,燕時洵始終靜靜聽著。

他鋒利的眉眼平靜得可怕,帶著山雨欲來的恐怖氣勢,獨自站在農家樂角落的陰影中,任由黑暗籠罩了那雙狹長上挑的眼眸。

沉沉靄靄,倒映不出半點光亮。

但他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掌,卻昭示了他內心的憤怒。

陳警官發出了一聲微不可察的悠長嘆息,他獨自坐在家裏的沙發上,聽著從窗外傳來的隔壁鄰居家孩子的歡笑聲,無限的悲傷從心頭湧上來。

仿佛在這一刻時空倒轉,他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下雨天,坐在刷著綠色油漆墻圍的房間裏,雨季悶熱,房間吊頂上的三葉風扇發出吱嘎吱嘎的噪聲。

而還年輕的他站起身,借助著轉身接水的動作用制服袖口擦掉了眼角的淚水,然後紅著眼圈,為在他面前哽咽講述著,渾身不斷顫抖的男人,遞去一杯平復情緒的熱茶。

“因為一再的在當地機構受挫,所以男人沒有再尋求過當地的幫助,而是獨自一人前往了探聽到的地方。他本來滿懷著希望,認為只要侄女還活著,那他就能找到她,帶已經兩年沒能回家的她,回到家中,從此繼續生活。”

“可是,從來沒有去過向南地區也對那裏不了解的男人不知道,那裏奉行宗族制度,整個村甚至周圍幾個村都是同姓同宗,一旦有什麽事情,就會抱起團來一致對外。只身前往向南地區的男人,雖然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靠著沿街乞討維持生活並探聽消息,終於找到了侄女可能在的旺子村,但是,他卻被旺子村的村民們亂棍打得重傷,扔出了大山任由他自生自滅,最後也沒能看到侄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