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第2/4頁)

康熙睜開眼,道:“朕要在旗營建立學校。”

查木楊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何皇帝會從說賬本突然發散到建學校。

但皇帝都發話了,查木楊立刻道:“臣遵旨。臣也有這個打算,讓人教他們識字。”

康熙搖頭:“不止識字。四書五經熟讀就夠了,他們要學的東西,和北京大學裏的一樣。”

查木楊知道那個北京大學,回京的時候還去參觀過,並給大學生們講過課:“他們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恐怕無法像京城中勛貴子弟一樣學習。”

康熙道:“學簡單的。他們只要會識字認數就能學。太子正召集人編寫小學教材和中學教材。”

有大學,自然也要有中學和小學。

回歸長生天的汗阿瑪說得對,要沖淡儒林的地位,就要如春秋戰國和秦朝漢朝一樣,再掀起一次百家爭鳴,誰厲害用誰,讓他們鬥起來。

當他們一門心思地為維持自己的學術地位而努力時,就沒心情去攪風攪雨,和大清朝廷博弈。

只引進西學是不行的。“西”字就注定舶來品不受人重視。他應該把傳統的百家重新扶起來,吸收西學的精華為己用,再造新百家。

康熙捏了捏眉頭,發現自己要做的事好多。

如果兒子現在還活蹦亂跳著,他就可以分一半事給兒子,沒這麽頭疼了。

可惜兒子病還沒好,天天窩在床上裹著小被子裝蘑菇。

康熙此刻有些想念大阿哥了。

雖然大阿哥很氣人,但若有大阿哥在,或許能帶得太子活潑些。

至少大阿哥在的話,顧炎武寫信斥責太子,他會打上顧炎武的門。

而自己需要顧慮許多,即使有心駁斥,最後還是沒辦法放下身份臉面,和一個不入朝的大儒吵架。

康熙發現自己一問三不知後,對這些官員沒了耐心。

他便只安排工作,讓官員們照本宣科,按照自己制定的事一五一十的照做。

這樣非常累。康熙必須事事都安排妥當,否則這群傻子官員一定會出漏子。

康熙見到那些官員之後,才知道他們能力有多差。

是的,能當知縣的至少是個舉人,他們肯定都是飽讀詩書之輩。

可飽讀詩書不代表會當官。他們對自己轄地一問三不知,連賬本都搞不明白,甚至還有人不識數——以前算術是儒士必備的技能,現在他們只需要會八股文就夠了。

府衙中一應雜事,基本都是聘請師爺、老吏、捕快來做,而這些師爺、老吏、捕快都是當地人,也就是和當地豪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康熙了解之後,身後驚出了一身薄汗。

這只會讀聖賢書的知縣知府,是不是像極了垂拱而治的聖天子?

或許官員在科舉之後,也必須經過再教育才能當官。否則只會四書五經的他們,要如何治理好一個地方?

這群進士舉人只修品德不修俗務甚至厭惡俗務。可地方官的實務全是俗務,是一個個銅子一捧捧糧食堆積出來的俗務。

康熙想了想那些被百姓們堵住不願他們離開的地方官。

趙士麟會修水利;施世綸擅斷案;張鵬翮禁止攤派……他們所做的事都是地方官實務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按照常理,無論是水利、斷案還是禁止攤派,都是地方官的職責。可他們只做到了一小部分,就引得百姓們念念不舍。

這說明什麽?說明百姓們會感恩?

這說明,懂實務的好官真是太少了!

他曾經疑惑,一些貪官在離職的時候會有百姓相送,而一些素有善名的清官離任時百姓卻冷漠不已?

這說明什麽?說明是人心本惡嗎?

這說明,一個擁有極高道德感的官員,並不一定能給百姓帶來福利!

看看這些儒商們的“上家”,哪個宗族沒有一個道德感極高、生活極其清廉的“清官”?

那些清官一輩子吃糠咽菜,甚至可能所睡的床鋪都是木箱子疊成,死後的銀錢都不夠下葬,需要親朋好友救濟。

可他們的宗族卻在地方上耀武揚威,儒商們各個富可敵國。

這強烈的割裂感,讓康熙心裏十分煩躁。

當他回到暫住的地方時,胤礽正裹著小被子,躺在夕陽的余暉下翻看史書。

他翻看的是司馬光的《資治通鑒》。

康熙把養病養得吃胖了一圈,看上去重新軟軟綿綿稚氣十足的兒子擠開一點,道:“你不是不喜歡司馬光嗎?”

胤礽道:“我是不喜歡。司馬光是宋朝文人養望的典型。他一輩子都在養望,腦子裏只有養望,國家和百姓都是他養望的工具,連一本史書中也夾雜著無數私貨。”

康熙道:“那你為何還看?”

胤礽道:“不能因為不喜歡就不看啊。看他的書,就能了解他的人,了解和他類似的養望的宋儒們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腐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