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運送糧草是大事,魏曕擔心自己睡過頭,昨晚吩咐過安順兒記得來叫他。

不過他先醒了,看看擺在帳子外面的沙漏,距離出發還有半個時辰。

雖然是剛醒,腦海裏已經湧了一堆事情出來。

金國偷襲,一天一夜過去,郭嘯等人可丟了城池?匈奴向來對中原虎視眈眈,這次會不會趁機南下?

父王身經百戰,想來早已不會再畏懼戰場,他呢,雖然自幼習武,與人切磋也從來沒有怕過,可魏曕還不曾殺過一人,殺人又是什麽感覺,他自己會不會受傷,甚至丟了命?

如果第一次參戰便死在戰場,父王會很失望吧,早早讓他進衛所歷練,卻如此不頂用。

再有,他若死了,殷氏娘仨怎麽辦?

想到這裏,魏曕偏頭。

她背對著自己,似乎睡得很熟。

魏曕貼過去,一手隔著中衣,放在了她依然平坦的腹部,那裏,有他們的第二個孩子,還不知道是兒是女。

殷蕙醒了,下意識地想轉過來面對著他,魏曕卻用下巴抵著她的後腦,低聲交待起來:“我不在府裏,衡哥兒只能靠你,你且記住,什麽也沒有你自己的身子重要,若是受了委屈,盡管去找王妃做主,萬一哪裏不舒服,也盡快請郎中,不必瞻前顧後。”

殷蕙握著他的大手:“昨晚不是都說過了嗎?”

魏曕輕輕捏著她的手指:“若我回不來……”

殷蕙猛地轉身,捂住了他的嘴。

黑暗中,魏曕能看見她眼中的光,出乎意料的冷靜:“一定會回來,我們娘仨一起等著你。”

魏曕笑了,摸著她的臉道:“好。”

又抱了她一下,魏曕便起來了。

殷蕙跟著起身,她沒有他那麽利索,只穿上外裳,披散著一頭長發送他出門。

黎明前的天色伸手不見五指,魏曕朝耳房看了眼,再看看殷蕙,勸道:“回去吧。”

殷蕙:“送到東華門。”

魏曕:“太遠了。”

殷蕙拉住他的手,無聲地堅持著。

魏曕只好反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金盞、安順兒提著燈籠走在前面,腳步聲驚動花叢裏的蛐蛐鳴叫起來,護城河裏亦有蛙聲相和。

走出東六所,拐進分隔王府前朝後宮的長長巷道,殷蕙忽然笑了,邊走邊道:“去年有次咱們一起出門,撞見父王也要外出,您可還記得?”

魏曕記得,當時她很緊張,他面上沉穩,其實也有點擔心會被父王教訓,還好,父王雖然不滿她在初七以外的日子多出了一趟王府,卻只是單獨提醒他管一管,顧全了她的面皮。不然以她的膽量,恐怕會被父王訓哭。

“等您回來了,再陪我走幾趟。”

這才是殷蕙想說的話,她由衷地盼望他與公爹像上輩子一樣凱旋。

魏曕微微握緊她的手:“嗯。”

巷道很長,今日卻似乎又變得很短,守門侍衛見到一身戰甲的三爺,直接打開了門。

三道門依次打開,吱嘎聲打破黎明的沉寂,旋即又消失於黑暗當中。

長風與一隊侍衛已經在外面候著了,只有白蹄烏還在等待他的主人。

魏曕翻身上馬,朝裏面看去,隔著寬闊的護城河,看到她站在燈籠昏黃的光暈裏,晨風吹起她披散的長發,仿佛要化成絲絲縷縷的線來纏住他,不許他離開。

或許燈光再亮一些,他能看見她臉上的淚。

“駕!”

多看無益,魏曕催馬離去,長風等護衛緊緊跟隨,幽靜的王府東街頓時響起急促的馬蹄聲。

侍衛們再依次關上三道門。

“夫人,咱們也回去吧。”金盞一手提燈,一手扶著主子的肩膀道。

殷蕙點點頭,臉上並沒有淚。

上輩子魏曕參加過太多戰事,這中離別她也早已習慣了,如果不是想與魏曕保持好互敬互重的夫妻關系,和和睦睦地過好這一生,殷蕙都不會送他到東華門外。

只是,魏曕走了,安順兒還在,路上殷蕙便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時朝魏曕離開的方向望去,直到回了澄心堂後院。

金盞服侍她睡下便出去了。

殷蕙躺在自己空了一夜的被窩中,一時竟也睡不著了,對著魏曕的枕頭出起神來。

這家夥,昨晚因為不能發瘋,竟肯親她了,而且功夫像他親她頸子的功夫一樣好。

可能武藝高超的人在這方面悟性也高吧,要麽不來,來了就叫人……

殷蕙搖搖頭,將那些不合時宜的念頭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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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蕙在被窩裏補了一個時辰的覺,天亮了,她也起來了,梳頭時,乳母跟著衡哥兒走了過來。

“娘,今天可以看龍舟賽了嗎?”

今年王府裏原本準備再來一場龍舟賽的,二郎、三郎、四郎都很期待,他們討論的時候,衡哥兒也記住了,每天都會跟娘親問一遍。